神索沒有關注這陳述的聲音,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仿佛這樣就能在迷霧中找到那個身影。
應該比她長得還高的青年在霧中緩緩前行,徑直走到她的身邊,冰涼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saori。”千代穀徹低低地喊她。
應該是什麼樣的音色?為什麼她聽不清?
這個夢境過於簡陋,某人不由得在心中評價,連聲音都造不出來。
神索忍不住問他:“不是讓你避開嗎?為什麼還要調查這個組織?”
“疼嗎?”那個連聲音都沒有的人卻答非所問,摩挲著她冰涼的發絲,像是小時候一般,黏糊糊地貼在她旁邊。
“不……”
她的話語還未吐出,便聽到千代穀徹冷冷地道:“我疼。”
“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這樣對我?”
畫麵一轉,照理說應該還是坐在基安蒂車上的女人此刻卻懸在空中,舉目望去皆是一片刀山火海,那個身影自天際墜落,消失不見。
神索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也不知怎麼變成這個局麵。
她下意識伸出手,卻隻是徒勞地抓住了一片空氣。
這時她才恍然想起,千代穀徹從未出現在她的身邊。
·
“神索,我相信你與那個FBI臥底之間並無私情,這隻是一個意外,對嗎?”
藏在暗中的BOSS惡劣地開啟了擴音,任由沙啞難聽的回聲在空曠狹小的房間裡回蕩,令在場深陷黑暗中的人避無可避。
她站在房間中央,卻覺得自己站在岩漿上方,隨意挪動一步都會掉下去,粉身碎骨。
神索聽見自己的聲音道“是”。
“我依舊深深地信任著你,也由衷希望你能為組織帶來利益。”BOSS不緊不慢地道,“情報組的工作太過於繁瑣,著實勞神費心,你還是多多休養吧。”
“是。”
“往前走三步,你麵前的桌上有一部電話,用它聯係格蘭瑪尼,就說我找他,讓他等下來這一趟。”
“……是。”
靈魂仿佛一瞬間脫離了軀殼,在一片黑暗中,她感受著自己跌跌撞撞地走了三步,近乎是狼狽地撞在桌子上,顫抖地在BOSS的要求下撥打出那個號碼。
然後——沒有接通。
機械音所說的“sorry”在某種程度上,竟然幻聽為在呼喊她的名字。
那位先生有些遺憾地道:“是我忘了,警察碰上了個大案子,今晚連夜成立專案組,應該在開會吧。”
“神索,給他留個言。”
她沒有拒絕的餘地,甚至說表現出任何的不情願都會讓BOSS起疑。
留言……
神索覺得這一幕有些可笑。
她一直希冀著千代穀徹遠走高飛,離這個惡劣到極致的組織遠遠的,卻隻能徒勞地看著他一步步為了自己邁入泥沼,變成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模樣。
而現在,她還要親自撥打電話,將千代穀徹召到組織的BOSS這裡。
她仿佛聽見那人怨恨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失去了過去的澄澈和真摯,扭曲成惡鬼的樣子。
“我恨你。”
[神索,格蘭瑪尼盯上你了。]
“以後當警察——自然要把所有壞蛋都抓起來吧?”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存在,我會從警校好好畢業,在職場上發光發熱。”
[行動組的格蘭瑪尼?據說任務完成率和數量已經跟琴酒打平了,甚至更凶殘,據說他動手連屍體都不會留下。]
[神索,他殺的人比你還多。]
“我好疼。”
[toru的共感好像更嚴重了,果然還是要試試那個方法吧……]
她本應該知道父母送千代穀徹離開的原因的,但是現在回憶起來,已經晚了。
電話機發出“滴”的一聲長響,代表著留言已經發送。
神索扶著冰冷的桌子,靜靜地站立著,她感覺到自己的頭發被人撩起,紫茉莉的香味縈繞在鼻尖,伸手去碰又是一片虛無。
她看不見。
沒有紫茉莉,沒有紙飛機,沒有星星。
所以沒有千代穀徹,隻剩下格蘭瑪尼。
沾了血的千代穀徹,神索希望他永遠是格蘭瑪尼。
這……果然還是個噩夢啊。
·
趴在床邊睡著的宮野誌保如有所感地抬起頭,她有些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重新給躺在床上昏迷中的女人掖了掖被角,接著小心翼翼用沾了水的手帕將她眼角的淚痕擦乾。
“不哭,不哭。”茶發少女輕聲嘀咕著,決心今天請假不去實驗室了。
270.
“唔……咳,咳咳!”
一陣遏製不住的低咳響起,正握著筆寫著記錄的黑發警官突然俯下身,筆尖在乾淨的紙張上帶出長長的一條劃痕。
千代穀徹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縮緊,將整齊的衣物抓出一道道褶皺,不知來源的疼痛又一次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上,他抿緊了唇,避免發出呻|吟。
“徹哥……警官!你沒事吧!”
坐在他對麵的工藤新一險些嚇得把椅子踢翻,已經上了國中的偵探小子冷靜了許多,他立馬起身走到千代穀徹旁邊,蹲下身去看他的情況。
“沒事,隻是感冒突然嗆到了。”千代穀徹直起身,蒼白的臉上帶著安撫的笑,“還是先把昨天的筆錄做完先吧。”
那雙沒有眼鏡遮擋的黑眸在咳嗽下變得有些朦朧,與工藤新一湛藍的眼睛對上,令後者不由得更加擔心。
工藤新一皺著眉,不滿地道:“這可不像是感冒的樣子,是肺不舒服嗎?你就應該請假一天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
“我請假的次數也不少。”千代穀徹無奈地道,“不然我也不至於……”
“好好好,知道啦千代穀警部!私事和任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工藤新一做出投降的姿勢,一邊謹慎地觀察著對方的臉色,一邊嘴裡打趣道,“估計很快就可以叫你警視了?”
“噤聲。”麵色有些蒼白的警官用筆杆敲了敲工藤新一的腦袋,“有這麼多八卦的功夫,不如回去多看看書,彆成天來警局待著。”
工藤新一:“……哪裡天天,還不是湊巧。”
千代穀徹的表情一如既往和善,但此刻卻莫名帶著些意味深長:“新一君,再不做完筆錄的話,我覺得小蘭她估計就自己去空手道場訓練了。”
工藤新一頓時一僵,他重新坐回位置上,嘴中嘟囔著:“誰要陪那個怪力女去道場啊……”
話是這麼說,但小偵探還是熟練且迅速地報完案子的流程,做完自己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碰到的案子的筆錄。
“……那麼徹哥我先走了!有空來我們家吃飯!”
工藤新一帶著門,突然扭頭道:“我覺得你還是去檢查一下吧,這可不是普通感冒的症狀。要是被問起來,我可會實話實說的——鬆田警官他揍人可痛了!!”
千代穀徹失笑:“知道了,我等下就請假去檢查。”
“說到做到啊!”
辦公室的門被帶上,依舊穿著那身淺藍色的製服的黑發警官,低頭整理起有些淩亂的檔案。
他將寫好的筆錄分門彆類放到檔案架,隨手拿起旁邊的金屬眼鏡戴上。
周身溫和的氣質一下便沉澱了下來。
懷裡屬於格蘭瑪尼的手機打開後彈出了信息,是琴酒詢問他是否要隨貝爾摩德前往美國去追殺叛逃的黑麥威士忌。
這個的前提是要在警視廳請一段時間的長假。
他將手機貼身存放,將外套披在身上,推門而出,路上保持著平靜溫和的表情與來往的警員打著招呼,任誰也看不出他此刻處於難忍的疼痛中。
‘要去嗎?’
‘為什麼不去,黑麥是一個強敵。’
‘……哦。’
‘千代穀徹,收起你虛偽的憐憫。’
維係著禮貌外表的警官先生向上司遞交了請假單,離開警視廳,走到自己的車位旁,在心底道:‘答應與你合作並不是來看你這惺惺作態的。’
‘那下次破案彆找我。’
‘……嘖。’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格蘭有些粗暴地關上車門,發動了汽車。
‘你去哪?’
‘你不想見她嗎?’他在心中道,‘那就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