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索微微闔上眸,原本挺直地背塌了下去,靠在輪椅上,輕聲道:“誰不想活下去呢?誰會願意自己的身體變成另一個人的呢?”
如何在BOSS的嚴密掌控下保全自己?格蘭瑪尼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跟千代穀徹究竟有沒有聯係?
為什麼神索知道那麼多機密情報,卻依舊看不清格蘭瑪尼的身份?
降穀零雙手握拳放在兩側,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在這一片近乎刺眼的白色後麵,彩色斑駁的記憶的湧動著,猝不及防從最深處跳了出來。
他想起午後懶洋洋趴在桌子上用袖子擋太陽睡覺的青年;他想起天台上笑著向他們說想要被人記住的青年;他想起在失蹤回歸後在寢室裡崩潰大哭的青年;他想起架著金屬眼鏡用漠然冷酷眼神望他們的青年;想起工作後愈發蒼白瘦削卻無法停下的那個背影……
最後想起的是躺在床上格外死寂的千代穀徹。
降穀零覺得自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這種來自現實和黑暗的不可抗性讓他忍不住渾身戰栗,但依舊缺乏了小塊的拚圖難以填補其中僅存的空缺。
但很快……他的目光在茫然中飄到了站在一旁的江戶川柯南和赤井秀一身上,降穀零心知兩人此次會麵一定是得到了什麼信息,進而需要探討,而他的直覺滴滴地告訴他——
拚圖的碎片,就在這裡了。
諸伏景光所想的也不差,於是他在場上做了眾人都沒想到的一個舉動。
他垂著頭,無聲地俯下身,緩緩趴在在神索腿上,像是迷途的旅人一般,在絕境彙總祈求著神明的恩賜。
隻有最近的人才能聽見,他喉中像是瀕死之人一般傳出的一聲含糊的哽咽。
神索冰涼的手搭上他的臉頰,像是在相互汲取溫暖一般。
降穀零隻是低低的,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謝謝,我知道了。”
他感覺自己仿佛快要死掉。
突然間神索側過頭又一次咳嗽起來,這次的咳聲格外猛烈急促,像是酷暑時隆隆的雷聲,緊接著便是暴雨將至一般,令人聽著都覺得喘不過氣。
很快,她便用手捂住唇,眉頭緊鎖,隻有站在她身側的灰原哀感到了一種極其恐怖的心驚肉跳。
她看到了絲絲縷縷的紅色自神索的指縫間溢出,像是來自地獄裡的魔鬼一般直接灼傷了她的眼睛。
“神索!”她全然不顧地高聲尖叫起來,一把掀開了諸伏景光,顫抖著抓住她的手臂。
神索擺了擺空著的手,試圖表現出並無大礙的樣子,但灰原哀完全沒有關注,她轉頭用憤怒的目光看著其他人,狠聲道:“你們自己說吧!我先帶她回去了!”
諸伏景光有些狼狽地用手撐著地,連忙起身道:“我幫你扶……”
他這時才看到了那一抹紅色,那麼鮮活明豔,徑直在他眼前炸開。
男人頓時感覺頭腦一昏,倏忽間仿佛所有的情緒都抽離了一般,無儘的恐懼和擔憂卷席全身,讓他險些又摔倒在地。
前輩的身體現在究竟是差到了什麼地步?她……還能活多久?
夢魘中全無呼吸的神索蒼白地仰躺著,隻有白色的長發在淡粉的水中飄動的畫麵頓時被血色覆蓋,諸伏景光仿佛看見了自己失而複得的前輩又一次離他遠去,在眼前。
就像是他依舊沒有堅持到救下她,就力竭暈厥過去那般,現在甚至更加無力,無力到諸伏景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咳嗽、吐血,卻連最後的哀鳴都發不出來。
他的手指觸碰到了神索的臉頰,卻又被小姑娘的手迅速拍開。
諸伏景光這時才如耳邊驚雷一般回過神,他頓時後退了一步,從灰原哀藍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
啊……
諸伏景光張口無聲,說不出話。
“不要!”小姑娘炸毛般地看著他們,警惕無限拔高。
她並不在乎格蘭瑪尼和所謂的真相,她的心太小太小了,隻能裝得下在意的幾個人,她隻希望神索好好的。
因此讓神索情緒波動成這樣的公安們,她此刻真的很討厭!
諸伏景光呆站在原地,一時間有些失魂落魄。
他愣愣地看著,看到還有些喘不過氣的神索突然回眸,朝他眨了眨眼睛,做了個口型——“不要擔心我”。
那染上血的唇有些熱烈,莫名讓他有了觸電般的戰栗感。
這都什麼事啊……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降穀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見過神索吐血的模樣,但此刻感覺卻依舊混亂。
百感交集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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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灰原哀帶著神索離開,仿若隨時會爆炸的氣氛勉強平和了那麼一瞬,從頭到尾都在被忽視的赤井秀一直起身,朝諸伏景光和降穀零伸出手,靜靜地道:“談談吧。”
“我覺得現在,我們離真相已經不遠了。”
幾人跟隨著柯南去了地下室。在保密性很強的房間中,江戶川柯南把他、灰原哀和神索之間的事情都一字不落地轉述,接著,他看著陷入了沉思中的三個大人們,難得有了一種風水輪流轉的感慨。
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多到江戶川柯南甚至有點消化不良。
半晌,降穀零啞聲道:“柯南,你所說的那個洗腦……確定組織中存在嗎?”
江戶川柯南點點頭:“是灰原跟我說的,神索之前也遭受過,但是她意誌堅強挺過去了,並沒多少影響。”
諸伏景光呼吸一滯,對組織的恨意更是深了一層。
他不敢想象如果神索沒有挺過去,變成組織的爪牙,公安會麵臨多麼毀滅性的打擊。
小偵探說完,頓了頓繼續說:“但是她還跟我說,這個在組織裡成功的概率低至千分萬分之一,基本是廢棄的實驗,而且跟人的意誌有關...”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知道你們懷疑徹哥,我已經讓灰原重新做解藥了,隻需要半個月就足夠。”
降穀零胸口劇烈起伏,他踉蹌後退了一步,靠在牆上,嗤笑一聲:“跟意誌有關。”
誰說千代穀徹的意誌不強,他們都覺得那人怕是瘋了。
一個狠到中彈失血過多都能拆掉炸彈的家夥,他的意誌怎麼可能……
而且成功率那麼低,低到不可思議,千代穀徹會這麼湊巧嗎?
哪怕到現在,降穀零還是不願意懷疑他。
隻是那麼多無法忽視的疑點擺在前麵,足足無法讓他忽視。
假設就真的有這麼萬分之一的可能……
赤井秀一綠眸掃過他們,沉聲說道:“疑點已經足夠了,但依舊需要證據...波本,你的身份沒有暴露,就足夠說明很大的問題了。”
千代穀徹假設是格蘭瑪尼,也依舊有回歸正途的可能性,但幾人著實無法理解他能對無辜人民下手,卻依舊要護住波本身份的選擇。
降穀零本人隻覺得心情複雜,甚至說,他還是覺得隱隱有違和感。
是哪裡呢?這隻有見到千代穀徹本人才可能弄明白了。
“現在怎麼辦?”江戶川柯南忍不住問,“早織姐說徹哥應該很快就能清醒過來……”
諸伏景光扯了扯嘴角:“我問過萩原和鬆田了,他們有提過,徹也拿到了那個科技展的邀請函,說打算去看看能不能為警方的安保添一份力——這是事發之前的事情了。”
江戶川柯南臉色一白,他記得自己剛知道板倉卓和科技展之間的關係時,那天千代穀徹正好來接他回去……
是巧合嗎?
可能不是。
當時千代穀徹可能在外監聽了他的話語,然後將這告訴了組織,因此組織也會派遣他去調查關於資料的事情,畢竟他也是千代穀家的人不是嗎?
到現在,千代穀徹是格蘭瑪尼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大了,大到眾人甚至無法因那幾個明顯的疑點進行辯駁。
“所以說……組織的目的,我們的目的……”降穀零靠在牆邊,猶如醉酒之人一般,渾渾噩噩地道,“科技展。”
“都在一周後的科技展!”
赤井秀一詢問:“你們打算怎麼做?把千代穀徹看管起來?”
諸伏景光的指甲已經扣進了自己的手心,他慘白著臉搖搖頭,輕聲道:“不。”
“zero最近通過一些細節,逐漸將某個關鍵任務的矛盾點轉移到千代穀徹身上了,如果組織不想滅口他,必然會告知波本千代穀徹的真實身份。”
諸伏景光說著,隻覺得呼吸間都充滿了苦澀,他道:“現在看來——”
降穀零直接接話:“我會去找琴酒調查關於洗腦的事情的,他作為東京的負責人和格蘭瑪尼的引領者,應該最清楚這事情。”
距離真相隻差一步,但隻要千代穀徹沒有將波本的臥底身份供出,就足以說明還有一線生機的存在。
隻要找到他改變是洗腦的證據...或者證明格蘭瑪尼和千代穀徹不是同一個人,那麼就可以扭轉局勢。
灰原哀能做出解藥,一切——還有機會!
降穀零此刻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或者說,他允許自己在逃避的泥潭中多沉淪一會,隻能不停地催眠自己還有轉機。
如果徹真的被洗腦,他依舊在掙紮,那麼隻要解除效果回到他們這邊,反倒可以通過他的情報直接挖到組織的深處,一舉殲滅組織……
這樣可以他可以說是戴罪立功,可以說是——
降穀零突然有些反胃,他下意識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避免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在這之前不能打草驚蛇。”江戶川柯南突然開口,他鏡片反著光,說道,“既然格蘭瑪尼對組織非常重要,那麼一旦出現變故——組織可能會直接發起反撲,我們在沒有做好充足準備的情況下會造成很大傷亡,並且還有其他無辜的群眾在。”
“所以如果他要去船上,要接觸那份資料……我們就當是守株待兔吧。”
用這種話來說自己昔日的鄰居哥哥,或者說是長輩,江戶川柯南也格外難受。
他強行忽略這點情緒,理清思路:“在這之前,諸伏警官你是公安,不太好直接參與,降穀先生你負責組織那邊的進程和調查,我覺得你應該可以試著拿到關於洗腦藥劑的資料,加快進程吧?”
“其餘的……這些事情先不要告訴鬆田警官和萩原警官,隻要跟他們說可能有人會對密碼箱下手就好,到時候我也會在船上,我會盯著的!”
“不然他們倆與徹哥太親近了,情緒掌控不到位的話,很容易被發現端倪的!”
小偵探說完,下意識看向赤井秀一,後者肯定地點點頭,承認了他的計劃。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確實是這麼想的,但他們也沒想到尚未成年的工藤新一竟然已經細致到這種程度。
諸伏景光輕輕地道:“你是個合格的偵探。”
江戶川柯南難得受到誇獎,但此刻想笑,他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蒙上了一層陰翳。
幾人再細分了一下線索,待走出地下室時,天已經黑了。
饑腸轆轆的幾人看著赤井秀一端來的土豆燉牛肉,有些沉默。
當事人扯了扯嘴角:“我就加了點水、調料還有原料,壓根沒煮熟。”
江戶川柯南:“……怪不得你每次這麼拿過來灰原都一副想打你的樣子。”
儘管查明了真相,也搞清楚了組織的目的,甚至說他們已經有了麵對組織的方式,但眾人心中依舊輕鬆不起來,甚至更加沉甸甸的。
諸伏景光最後望了一眼緊閉著的房間,嘴唇囁嚅後還是沒有打算去打擾。
灰原哀對神索的在意程度有目共睹,她不會讓她出事,那麼他這個不懂醫術的人過去也不能做什麼……
還是回去冷靜一下,想清楚到時候怎麼麵對toru吧。
“那就出去吃好了。”降穀零抖了抖自己的外套,將背後的牆灰弄掉。
諸伏景光往前走,他的手機卻在此刻響起。
他看了眼來電的號碼,朝幾人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安靜,接著接通。
是萩原研二帶著喜悅的聲音:“小諸伏~你現在在哪?toru他已經醒了!”
“現在?!”諸伏景光下意識道。
萩原研二有些茫然:“怎麼了?聽你聲音你是不是又熬夜了?算了……如果有空收拾收拾來醫院看看toru也好,彆讓他發現你把自己搞得亂七八糟!”
電話就這麼被掛斷,幾人有些茫然地對視一眼,沒想到這事情發生得那麼快。
他們甚至還沒從混亂複雜的線索和情緒中脫身出來!
江戶川柯南乾巴巴地道:“要去看徹哥嗎?”
降穀零揉了揉眉心,率先警告道:“赤井秀一你彆妄自靠近他!”
赤井秀一抱著自己的土豆燉牛肉的燉鍋,無言。
“至於你,柯南,你覺得你的身份還藏得住嗎?”降穀零說著,看到小偵探明顯一僵,接著說,“或者說你覺得你的演技能在他麵前藏好自己試探的動作嗎?”
江戶川柯南繼續一僵,整個人裂開。
他敢肯定自己拙劣的演技完全沒有用!
所以說……千代穀徹還知道他就是變小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照樣沒有告訴組織。
小偵探抿了抿唇,心情更複雜了。
諸伏景光直接下結論:“你暫時也不準去。”
江戶川柯南:“哦……”
在大事上他還是拎得清的。
“至於我跟hiro……”降穀零抽了抽嘴角,“吃個飯,收拾一下再去見他吧。”
諸伏景光露出一個浮於表麵的難看笑容:“確實,zero你現在看上去像是三天沒洗澡一樣狼狽啊。”
降穀零穿外套的動作停了一刻,突然輕鬆地聳了聳肩,連眼神原本的壓抑都消失了:“那又怎麼樣,toru頂多也就說我兩句,又不會覺得我失禮。”
“畢竟……他是我們無法放手的人啊。”
赤井秀一是最後一個離開阿笠博士家的,他端著鍋,腳步在挪到玄關前下意識停住,轉頭,那雙橄欖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晦澀。
他終究沒有跟神索說過一句話,連一句“好久不見”都沒有,但……她活著真是太好了。
衝矢昴的外表下,赤井秀一露出了屬於他自己的一抹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