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過我知道,做人不能太貪心是嗎?”
黑發青年自嘲地笑了笑,那眼眸中起起伏伏的亮光在倏忽亮起後,又維係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千代穀徹將從保鏢手中奪過來的槍在手中轉了兩圈,滾燙的槍膛有些燙手,但卻讓人頗為安心。
他繼續朝外走去,步伐緩慢且堅定,進門時掠過一眼的地圖在此刻發揮了功效,直接指向了總控室的位置。
已經爆發的毒素摧殘的身體每走一步都是難以忍受的劇痛,但千代穀徹卻仿若感覺不到一般,他輕巧地跟巡邏的保鏢們打著招呼,熟練地送他們離開。
表麵看著不堪一擊的男人,像是夜晚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聲一聲槍響踩在人們心中,足以令膽小者驚慌竄逃。
千代穀徹微微斂著眸,看著被他一槍擊斃在控製室前的人,眼中沒有絲毫憐憫。
“這個實驗還不能出現在這個時代。”他咳嗽著,低聲說,“你們不行,我也不行。”
左邊的樓裡留存著最為珍貴的實驗資料,而右邊的樓裡則是儲存了大半的軍火和裝備,前者理應隨著罪孽一並掩埋,而後者還有尚且利用的價值。
目光在一堆的按鈕中逡巡,手指附上控製炸彈的按鈕,沒有任何猶豫後重重地摁下,火光自下而上竄行,短短一分鐘內就可以將整棟大樓灰飛煙滅。
這是大樓的自毀裝置,唯一的生存機會便是立馬從控製室離開,再通過廊橋到另一邊去。
但千代穀徹按下後並沒有離開。
他咳嗽著,先是看到屏幕上跳出了資料銷毀的進度,接著才抹消了全部的權限,向公安發出了進攻的信號。
從腳底下傳來的劇烈顫動並沒有引起千代穀徹的驚慌,他甚至先用衣角擦了擦沾滿血的手,再不緊不慢地抽了張乾淨的紙,俯下身,用旁邊的油性筆認真地一筆一劃寫著什麼。
有一滴鮮血沒有兜住,正巧落在字跡上,青年頓了頓,最終選擇最笨拙地方式將它用黑色塗抹開,塗到看不出來為止。
他一邊折著紙飛機,一邊朝不遠處的廊橋走去。
身體無意識的顫抖像是不存在一般,輕且急促的喘息從肺裡帶出幾聲輕笑。
外麵還下著大雪,夜幕很乾淨,乾淨得什麼都看不見,隻能看見隱隱綽綽的人奔跑著,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正義,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很小很小的邊際,依稀能看見米花町上空的璀璨煙火。
千代穀徹微微仰頭,好奇地問:“那個據說天下第一大的煙花,這裡能看見嗎?”
不為彆的,他想親眼看著組織徹底毀滅,在闔家歡樂、眾人團聚之時。
不過好像現在煙花還沒開始燃放,但他的時間已經不夠了。
“咳,我不貪心。”他安慰自己,“完成一個願望應該就可以啦。”
“……”
遠處似乎傳來了什麼聲音,落在刺啦刺啦斷線的耳際,聽不真切。
千代穀徹沒有轉過身,他不太想讓自己身上染著血的狼狽模樣被其他人見證。
他隻是伸出手,像是兒時在家中小院玩耍的那般,朝對麵招了招手,快樂地笑了笑,抿出了一個酒窩。
——那架小巧的紙飛機隨著爆炸產生的氣浪飛得很遠。
419.
兩分鐘前。
火光四起,整棟樓的燈光驟然熄滅,所有需要虹膜驗證的門全都自行打開,收到信號的紅方終於迸發了蟄伏已久的力量,全員出擊。
當諸伏景光在前進和等待中踟躇時,神索醒了過來。
白發女人手指輕蜷,眼睫微微翕動了幾次,最終一點一點睜開,那雙並無光澤的眼睛卻準確地對準諸伏景光。
她很安靜,雙手交疊端坐在車座上,身上的羽絨衣並沒有讓她多圓潤,隻是勉強把身形靠攏進正常人的範疇。
諸伏景光站在她麵前,莫名局促。
“去吧。”明明什麼都沒目睹,但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的女人輕輕開口,“景光,帶上我的那份。”
諸伏景光看著神索的眼睛,手指微微顫動,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俯下身給了她一個很輕很輕的擁抱:“好。”
“前輩,等我回來。”
他毅然打開車門,走進風雪裡,將溫暖隔絕在身後。
處於緊張狀態的男人並未察覺到,他承諾的那人沒有給予他任何回複,隻有一片空白。
四周一下子便安靜了。
神索有些失焦的目光一點一點聚攏,最終對準了基地的一隅,她輕輕歎了口氣,將厚重的羽絨衣脫掉,露出裡麵一件有些單薄的長裙。
她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像是最即將前往舞會一般,將自己收拾得格外精致。
她從羽絨服的口袋中摸出了一罐疊好的星星。
接著,她抱著罐子,微微閉上眼,重新恢複了安靜。
像是在等什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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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這又是什麼情況?!”
眼眸裡還映著火光,四周便已經暗了下來,尖銳的警報不見蹤影,聽見的是更加淩亂的腳步聲和戰火聲。
在後起的偵查尚未回歸的情況下,孤身一人的勇者已經吹響了反擊的號角,率領著千軍萬馬奔騰而上。
鬆田陣平看著起火的那個地點,心中的恐慌占據了他的大部分心神,他想要一腳踹開玻璃躍出去,卻發現這邊的玻璃都是特殊材質製成的。
“應該是toru成功了,他在總控室?”萩原研二仰著頭迅速念著,“還有哪裡有燈?為什麼那邊的樓先爆炸了?!”
似乎又有什麼不可控的事情發生了。
降穀零扯了扯兩人肩膀,迅速朝樓上跑去:“下麵的人湧進來,用不上我們——得去對麵,那有廊橋!”
他們不知道千代穀徹在哪,但那火光卻足以喚起他們藏在骨髓中的恐懼。
衝,衝過去!
仿佛背負著一個世界的警察們迅速向上衝去,跌跌撞撞、視死如歸,那暖色的火光停留在他們的眼中久久不曾散去,最終成為主動燃燒的火焰。
碰到前來阻撓的敵人,似乎是在喊著什麼。
“砰砰砰!”
降穀零完全聽不見,他拿起手|槍射擊著,撥開人群躍了出去,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補刀,全然不顧自己身上新增的傷。
許久沒有並肩作戰的同伴仿若回到了警校時光,那長長的班級越野賽,路上碰到的事情都不能使他們減緩速度。
像是追逐極光的攝影師一般,不顧一切地奔赴往最適合看天空的地方。
鐵黑色的廊橋深沉內斂,一個個不大的窗戶開在兩邊,頭頂鏤空的部分微微透下並不亮的光芒,遙遙望去能看到飛舞著雪花的夜幕。
換上了一身白色病號服的青年,仿佛是在看風景一般站在廊橋的一端,夜風將他黑色的額發向後刮去,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那雙毫無遮掩、乾淨仿若被雪洗過一樣的黑眸,看著一片漆黑的夜幕,似乎能從這直直望到那遙遙邊界炸開的煙花一般。
千代穀徹麵帶著柔和靜謐的笑容,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像是孩子一般地撚著架紙飛機,飛機的尾翼在風中顫抖著,像是隨時會振翅飛翔。
當鬆田陣平等人踏在廊橋上時,他們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們隔著一道廊橋,卻好像隔著遙遠無際的星河,那星河中有著許多星星,從小到大,有月亮,還有……太陽。
降穀零率先向前衝去,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也向前衝去,他們拚命地奔跑著,不顧一切地奔跑著。
“千代穀徹——!”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頃刻間掩蓋了三人的喊聲。
背後驟然明亮起來,像是升了一輪太陽,黑發青年微微側過臉,朝他們露出安靜的、告彆的善意。
‘不要來找我啦。’
已經失去了任何反應的幾人,卻好似聽到了一聲有些俏皮的聲音。
千代穀徹舉高了手,像是在告彆一般,轉身離去,消失在太陽裡。
廊橋一寸一寸地斷裂,而那架紙飛機朝慢悠悠地朝他們飛了過來。
鬆田陣平下意識朝紙飛機撲去,張開的手掌在空中攏住了那架自尾翼開始燃燒的紙飛機,並毫無知覺地將那微微點燃的火光壓滅。
他全然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躍離了安全區域,踏在熾熱與寒冷交織的空中,最終被同樣癲狂的同伴拽住衣領,成為沒有墜落的唯一理由。
降穀零和萩原研二一人拽住他的一邊,兩人被邊緣紮破的鮮血落到鬆田陣平的臉上,與天空中飄著的雪一起,讓他在凍結與融化的邊緣輾轉。
然後,他被一點一點地拽了上去,帶著那架沒了小尾巴的紙飛機。
簌簌的灰被抖落,紙張被打開,歪歪斜斜地寫著幾個大字,大字被描黑加重,像是幼稚園孩子的塗鴉一般,也不知道是否全麵。
——帶我回家
一滴眼淚倏忽落到字跡上,瞬間將本就輕飄飄的黑色暈開,暈出了絲絲更加暗沉的紅,與不知誰手中的鮮血混在一起,更加黏糊糊地分不清彼此。
三個濃重的影子或站或坐在斷掉的廊橋旁,影子和影子疊在一起,被火光渲染上了一層更加濃鬱的色彩。
“好。”不知誰沙啞聲音地說了一句,“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