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鬆在綠樹下席地而坐,百無聊賴地聽著陣陣傳來的琴聲,暗笑道:“大人最不喜那些閨怨之曲,今日竟為孟小娘彈,真是人間難得幾回聞。”
多年的習慣最是難改,窈娘按著他教的手勢認真練習,暫時將心中的混亂壓下心頭。
沈謙看著眼神複雜看著欄下碧水,緘默不語。
朝堂上爾虞我詐,每走一步都要千般算計,眼看著此局快解,可他心裡卻並不輕鬆。
“若大郎今後回來,你可有何打算?”
他這話問得意味不明,窈娘驚得打了一個顫栗:“妾,妾不知。”
“越是看著怯懦的人,實則秉性堅毅,往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沈謙看著她極力掩飾心神俱亂的模樣,冷聲道:“你不願侍奉大郎。”
她聽他將自己心裡的秘密全然剖析到台麵上,先是心慌而後鎮定下來,他的聲音雖冷卻讓她難得心安:“是,妾不願。”
他嗓音帶著難以言說的輕柔:“我知道了。”
真是啼笑皆非,聽得她的回答,他竟然想著為她謀劃。
窈娘聽得他的回答,怔怔看著他,隻見他眼中的淡笑直蕩進了她的眼中。
“那你有何打算?”沈謙問道。
她還未想過,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繼而從子,她的心願不過是好好活著,雖如螻蟻般苟延殘喘,但至少還活著,能偶爾窺探遺落世間的林下神仙,已是萬幸。
“妾知女子不比男兒,能自由在世間行走。”窈娘想著娘親在世時的囑托,淒淒道:“但我娘隻教我跟著少夫人好好學規矩禮儀,嫁一個普通人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妾自知身無立身之本,如今身為妾室,就算再不甘心也要恪守本分,侍奉主子。”
她含住眼中的淚水,施施然道:“多謝三老爺幾番維護,妾慚愧。”
言下之意就是讓自己莫要再維護她了,由得她自生自滅?
沈謙聽得她已有認命之意,臉色寒噤,冷哼一聲:“我不過是……”他不忍傷她,收了本要說的話,轉了語氣道:“你不必慚愧,弱者更要自強且堅,莫要自甘於怯弱,否則今後……今後你生兒育女,如何養育。”
生兒育女,生出來的也是庶子庶女,反反複複生生不息,不如到她為止即可。
“有遮風擋雨的片瓦妾已感激,不敢奢求有子女福分。”窈娘冷聲道。
他知道她的本性,可從未聽過她說這般冷冽的話,細細品來竟有些厭世的念頭,隻覺心驚遂緩了緩語氣道:“你膽子不小,竟當著我的麵說這樣的話。”
她這才幡然醒悟,麵前之人是朝堂上的權臣也是沈家的門麵,忙換了往日裡懦弱麵容,垂眸道:“妾有錯。”
變臉倒真是快,沈謙輕笑:“罷了,大郎暫時不會回來,你素來膽大,還能快活許多日子。”
膽大與快活之詞,極是曖昧。她不知他是否有意所指,目光忽而閃躲,側過頭看著平靜水麵:“妾今日有失分寸,還請三老爺責罰。”
“責罰?”他的眼中藏了曖昧不明的情愫,幸而她看著水麵並未注意。
她毫無防備聽得他語氣稍重提起這二字,似乎是緊逼著她腦海中那些道不明的畫麵,可掩藏在心底的秘密怎能被窺視。
“妾認罰!”她就快要落下淚珠時,沈謙忽而起身道:“既如此酉時前好好在此彈十遍長門怨。”
說罷他起身就走,餘下窈娘一人老老實實坐在水榭一遍遍將心中的哀怨化作指尖的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