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再硬的心腸也軟和了不少,她自發怔片刻才地契,問道:“你為何……”
沈謙臉上忽而有些難以察覺的紅,神色確實鎮定自若道:“戲文裡不是有雲,驚覺相思不露,原來隻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窈娘臉若雲霞,在燭火之中更是熠熠,玲瓏的白玉耳璫隨著她舉手投足,散發這斑斕的光暈。
見此情景,沈謙從前最是暗中自詡在女色麵前堅定的性子,如今整個人連骨頭也軟掉了大半。夜裡燈也暗,天上銀漢迢迢暗度,外頭是冷浸浸的漆黑,人間自是有情隻待春風共度。
屋裡窸窸窣窣的聲音,青鬆剛提著熱水走到門口,話還沒喊出來,隻能躊躇兩步而後轉身離去。
他親自去翠茗樓吹得香,就知道窈娘當初哄她買那些東西時,本就是有心逗他。否則一個弱女子去那些有三教九流的地方買那勞什子東西,當真是危險。
如今也隱約猜到了兩人的關係進展,隻能愛屋及烏任由窈娘使喚。
潔白的梔子被風吹折就墜入了深海,在猛烈的波浪中隻能隨之飄蕩,泛起輕微的漣漪。
月夜引動潮汐,海水瞬間將花瓣的每一處染濕,連帶著嬌嫩的花蕊也未能幸免。
時而熱烈,時而輕柔,卻有著同樣無法阻止的力量,讓四處的落花擁在潮水之中,而後花瓣在水中漸漸軟下去,沉溺到海底。
待到二更天的梆子聲響起,才知院裡的臘梅又是一夜貪歡,寒霜霧氣落得滿身。
衙門在大年三十那日已經封印了,沈謙卻一早起身離去,待到窈娘醒來時,身旁哪裡還睡了人。
她伸手去觸摸沈謙躺過的地方,已經沒了溫熱。
華蓋殿也不像平日那般,今日連翻卷書寫的聲音也聽不到。沈謙剛到就見曾寂已在裡頭坐著,見沈謙來,起身道:“次輔。”
“今日是你值守?”沈謙問道。
“下官無事,故替同僚過來。”曾寂解釋道。
沈謙“嗯”了一聲,自顧去了上首的位置,自高品臘月二十五離去後,他的位置就挪到了上頭去,如今已有不少人已直呼“首輔”二字。
待沈謙將各省送來的最後一批折子看完,曾寂依舊端正坐在梁柱的後頭謄錄文書。
“紛擾固溺誌之揚,而枯寂亦槁心之地。”大殿裡隻有二人,沈謙的聲音起著回響蕩入曾寂耳中:“曾修撰可知這話何意?”
這話裡含了他的姓名,曾寂猛然有種吾運天定的錯覺,待回過神來才答道:“大人這話前半句出自三國誌袁術傳,意思是沉溺在曾經滄海隻會心亂,長此以往人的心也漸漸枯槁冷漠。”
沈謙點了點頭,見他是聽明白了自己話中的意思,才繼續道:“大丈夫不應沉湎於某事某情,若是若非自有天道定論。困局在心,該破時不破,才會生出無限的煩惱。”
曾寂知道,沈謙對自己說這話的意思,並非是擔心他還在覬覦窈娘。因為他至始至終從未將自己當作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