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箏眼皮都未抬,低垂著小臉,視線落在嫋嫋上升的絲絲縷縷煙絮上,仿佛靈魂也隨著那煙霧飄向了未知的遠方。
見她不理睬自己,又這副形銷骨立、憔悴不堪的模樣,陸行舟心底忽然泛起一陣怒氣。
他大步上前,一雙黑眸牢牢盯著她,“大哥已經死了,你就算每日在這裡守靈不吃不喝也沒用!”
陸行舟每次關心人,脾氣實在算不上好。
雲箏原以為自己以為習慣了。
可是看到麵前這張熟悉的臉,身體卻忍不住顫抖起來,像是寒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葉。
陸行舟上前就要把她扶起,一旁的陸行易卻一把按住了陸行舟的手:“你做什麼?”
“她身體抖得太厲害了!”陸行舟看向陸行易,目光微涼。
兩人視線對上,瞬間彌漫起了濃烈的火藥味。
雲箏察覺到頭頂上熾熱的目光,隻覺心力交瘁,不禁閉了閉眼睛:“夠了!”
再次睜眼,她神情倔強而冷靜,啞聲道:“如今你們大哥屍骨未寒,你們就在他的靈堂前大打出手,你們到底還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說到這,她冷冷甩開了兩個人的手,起身準備離開。
“箏兒!”陸行舟看她要走,急忙喊道。
雲箏怔住了神,本來不想搭理陸行舟的,遲疑片刻,還是停下來,看向身後的陸行舟。
“三少爺。”
她白著一張小臉,眼底劃過一抹冷意:“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已經嫁給你大哥大半年了,為何你還遲遲不喚我大嫂,難不成你還想故技重施回到勇威候府的那段日子?我告訴你,你做夢!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欺辱的雲箏了!”
一句話直接戳穿了陸行舟心底的隱秘。
陸行舟愣在原地,看著雲箏,恍惚了很久:“不是這樣的,箏兒,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隻要你日後莫要再打擾我們母子的生活,做好小叔子的本分,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雲箏冷沉下聲音說完這句話,轉身就離開了。
此時,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烏雲層層堆疊,仿佛要壓下來一般。靈堂內燭火在陰風中搖曳不定,仿佛也在為這混亂的局麵而壓抑。
——
轉過天去,天空依舊被陰雲密布所籠罩,後堂裡,光線昏暗,氣氛沉悶。
“到了扶棺的時候了,主子,您怎麼還在盯著賬簿看?”
小桃見雲箏一動不動,輕聲詢問道。
雲箏頓了頓語氣,緩緩說道:“賬簿上一些問題還要處理……”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賬簿,神情專注而又帶著些許疲憊。
這些時日,她一直在忙著陸行簡下葬的事,忙前忙後,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騰出一些空來打理鋪子的事。
小桃深知此刻主子的心情沉重,自己不能再多嘴添亂,於是,隻得默默地旁守著。
雲箏半晌後,似乎才察覺到小桃還站在那裡,說道:“你還有彆的事嗎?”
她的聲音平淡,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奴婢是來給您送飯的。”小桃連忙回答,雙手緊緊地捧著餐盤。
“放那兒就出去吧。”
雲箏頭也不抬,繼續專注於手中的賬簿。
小桃輕輕應了一聲,放下餐盤,離開了後堂。
雲箏的注意力又放回了眼前的賬簿,趁著微弱的燭火,掀開一頁頁的賬簿。
不知過去多久,她這才回過神,揉了揉眉心。
望著窗外寂寥的天色,她目光縹緲地想。
陸行簡,哪怕你不在了,我也依然會好好守護這個家。
現下,也隻有我一人撐住這個家了。
——
午後扶棺時,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
細密的雨絲如同一層薄紗,籠罩著整個世界。雲箏穿著白色喪服,走過街道,街邊兩側圍了不少的百姓,議論紛紛。
“哎喲,聽說這將軍夫人才新婚不到一年呢。”
“真是可憐啊,這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寡婦。”
“有什麼可憐的,要我說,沒準就是她克死了陸將軍。陸將軍不是天煞孤星的命嗎,可這女子的命比將軍的還硬呢。”
“哎喲,這話可不能瞎說!要造口業的!”
聽著那些隨風飄入耳畔的話,雲箏垂了垂纖長的眼睫,努力告訴自己不去在意。
熙攘的人群中,一片縞素的隊伍漸行漸遠。
很快來到了後山,空山新雨,清新的空氣中飄著零星的土味,夾雜著草木的清香。
雲箏視線微微凝滯,落在了遠處。
緊接著,棺材被埋進土裡,雲箏眼看著土把棺材一點點蓋上,心口莫名地抽了兩下。
很痛。
揪心的痛意讓雲箏深深閉上眼,可就連回憶,也都是揪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