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墜中傳來了微小的聲音。
黑發人魚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端倪,隻是魚尾微擺,藍色的身影就瞬間遊出去了幾米之遠。
“!”
跟著他的幾個人頓時一驚,對人魚在海中的速度有了一個全新的認知,卯足勁加快速度,想要追上人魚,而德裡克微微張開手,似乎已經想要等徹底追不上的時候使用能力了。
他們追黑發人魚追得夠嗆,幾乎要全身心用在遊動和提高速度上,根本來不及去想其他的事情,可人魚的速度又不是快到根本無法追趕,隻要努努力,就可以保持一個不大不小的距離緊緊咬住。
似乎也不需要多此一舉地使用能力。
因此當人魚終於停下,他們抵達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十分之疲憊,遠超他們對這段行程所估計的疲憊。
藍發少年更是眯起眼睛磨著牙,總覺得自己就像是前麵墜了一根紅蘿卜,然後就開始廢寢忘食地拉磨的驢。
其他人也微妙的有這種感覺,但它們往前麵一看——
漂亮的小人魚還不知道,它即將帶著一群心懷不軌的人類進入自己的家園,對於他們跟著它的行為沒有任何防備,甚至還會好奇地投過來一抹疑惑的視線。
可憐弱小又愚蠢,惹人憐惜。
……或許隻是個巧合,一看就被嬌生慣養著的人魚幼崽能有什麼壞心眼。
就算有個人類的半身,說到底也隻是門中的怪物之一,傻傻的很正常。
他們看向位於海底的遺跡。
幾個顯然不是自然生成的石柱圍成了一個圓形,上麵刻著一些他們看不懂的花紋和文字。
而在圓的正中央,是一塊形狀並不規則的石頭。
小人魚戳了戳石頭,似乎覺得很好玩。
隻有宿星原能看到一行字:
【名稱:亞特蘭蒂斯人的簡易機關】
【描述:注入魔力,或許會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懷特來到他身前,沒有輕舉妄動,警惕地注視著陣法,等待著宿星原的行動。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妙,如果他們眼中的聽海門隻是死物,那麼他們此時就會自己上手試探。
可當他們認為的聽海門是一條有自主意誌的人魚時,他們首先會假定,這陣法隻有人魚能夠開啟。
不過能夠鞏固魚設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拒絕。
宿星原毫不猶豫地催動魔力,打開了這道機關。
下一刻,光芒乍現,幾根石柱驟然亮起!
被石柱包圍起的區域,海水仿佛漩渦一般瘋狂攪動,哪怕是這些高級獵人們,也根本無法在如此劇烈的攪動中保持身體的穩定,魔力輸出也被迫中斷,用來隔絕開海水、提供氧氣的殼瞬間破碎。
一時之間,天旋地轉。
懷特隻覺得自己是突然從高空之中極速掉落,失重感刺激著人的腎上腺素,可當她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是從海麵下,“掉在”了海麵上的一塊塊石板上。
口鼻之中都溢出海水來,她不適地咳嗽著,同時不肯浪費一分一秒地低頭觀察,才發現這不是石板,而是一根根從海底直接伸出的、高度直達海麵的石柱。
布拉德公會的其餘幾個人也落在了附近的石柱上,懷特找到布倫特,兩人對視一眼,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亞特蘭蒂斯果然沒那麼好進,在進入之前,他們還需要再經過一座地下城。
而且……
針刺般的視線從四麵八方傳了過來,那其中含著的刺骨殺意,讓懷特條件反射地擺出了戰鬥的姿勢。
她緩緩抬起頭,看到這片海域的每根石柱之上,都站著一個獵人,有毫不知名看起來很弱的,但更多卻是他們聽聞過的狠人。
被這麼多人盯著,德裡克笑容淡了下去:“看來有一場惡戰要打啊,會長。”
說完,他抬起雙眼,神色之間充滿戾氣,右臂開始一寸一寸地斷開,卻又仿佛被什麼力量強行連接在一起。
被人魚溜著跑的怨氣,此時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的渠道。
“你們這樣盯著我……會想讓我挖出你們的眼睛的。”
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石柱上站著一個吊兒當啷的青年,聞言掏了掏耳朵,很是無所謂地說道:
“我們隻是好奇,最後幾個出現的磨蹭獵人到底是誰而已——要知道,人數不夠,遊戲可是不會開始的。”
“所以,你們耽誤了我們這麼長時間,是不是應該給一些補償呢?”
這話藏著的意思誰都能聽明白,隱隱的惡意開始躁動,幾十雙眼睛透露出的視線頓時更加不善起來。
“能拿到通行憑證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就直說了。補償很簡單。”
“比如——”
一個又一個的或陌生或熟悉的獵人,將視線越過布拉德公會的成員,來到他們身後那塊位於所有的石柱正中央的圓台。
就像是獵人看到了極為合心意的獵物。
“——讓出那條人魚。”
圓台邊緣,一條藍色的魚尾垂下,尾部安靜地放在水中。
年幼的人魚少年獨自坐在所有石柱正中間的位置,那頭黑色的長發還往下滴著水,身上覆蓋著層層的鱗片與鮫紗,就連眼睛下方,都生長有近乎無色的鱗片,遮擋起了脆弱的皮膚。
被人類作為這輪遊戲的獵物爭奪的人魚,絲毫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什麼,它甚至歪了歪頭,露出一個乾淨的笑容。
幾乎是瞬間,一道黑色的身影便直接衝到了中央石柱的周圍,朝著人魚少年脆弱的脖頸狠狠抓去!
“砰!!”
就在他即將碰到人魚少年的那一刻,就像被遊戲裡的空氣牆阻擋在外,狠狠地撞在了透明的牆壁上,無法再前進一步。
【意動牆】
棕色頭發的女人伸出手,五指張開,緊接著,沒有任何猶豫地合攏。
“呲——”
那人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妙,想調用魔力來保護自身,但還是晚了一步,隻是眨眼之間,他就像是被擠壓的肉醬那樣,成了一團黏糊糊的血肉。
棕發女人再次鬆開手,那團血肉就掉進海中,海麵下立刻出現許許多多長著尖利牙齒的小魚,轉瞬之間將血肉團分食殆儘。
血腥氣不住蔓延,開始刺激這裡每一個人的神經。
棕發女人冰冷的目光掃過一個個流露出些許警惕的獵人:“想送死,可以來試一試。”
其餘獵人對視一眼,警惕最終還是被貪婪和欲/望取代,大笑道:“彆太狂妄了,先把他們解決,再各憑本事,搶到那條魚!”
話音落下,幾乎剩下所有的獵人,一同朝護在人魚少年周圍的七個人發起了攻勢!
當麵對比自己更強的存在,這些原本互相敵視的人,第一時間全部把矛頭轉向了布拉德公會!
離德裡克最近的紅發女人第一個高高躍起,手中幻化出一把巨大的鐮刀,以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速度,直直砍向藍發少年!
藍發少年沒有躲避,而是咧起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女人心裡咯噔一聲,但此時想要收手,也已經晚了。
就在鐮刀即將觸碰到他的身體的那一刻,他整個人瞬間散為細小的碎塊,同時不給人任何反應時間地快速重組,直接出現在了女人的身後!
“呲!”
由血肉碎塊重組成的利爪刺入女人的身體,掏出她的心臟,再狠狠捏碎。
整個過程不到秒,藍發少年的動作狠毒而又乾脆,身體不斷破碎又重組,麵部構築出恐怖的笑容來。
女人的屍體沉入海底,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飛快遊過來,就連骨頭也不放過。
而這樣的場景,還不斷在人魚的周圍一圈上演著。
海麵被血染紅,景色如同地獄。食人魚圍繞在它的周圍,撿食著進海中的人類身軀,如同拱衛著月亮的星辰。
而靜坐於此的人魚少年身邊,卻沒有任何噪雜,它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微笑著注視著這一切,無論情況發生什麼變化,它的表情都和開始時一模一樣。
仿佛一尊沒有情感的雕塑。
身處最外圍,原本也想要加入混戰的一名獵人無意間看到這個笑容,不由得愣了一下。
隨之而來的,便是直衝天靈蓋的刺骨寒意。
圓台之上,不沾血汙的人魚少年看起來乾淨而神聖。
可正是由於周圍的場景太過混亂和血腥,所以靜坐於此的人魚少年才會顯得如此神聖,神聖到令人覺得詭異。
而詭異,又延伸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懼。
——它真的不知道,自己被人類當成獵物,當成獎勵在爭搶嗎?
它知道,但它並不在意。
它樂意將自己處於“誘餌”位置上,樂意看著人類為它而自相殘殺,愉悅而輕鬆地欣賞著這場鬨劇。
直覺發出警告,這個還沒來得及卷入混戰的獵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他突然想起了那些古老傳說中的海妖。
或許海妖並不需要多麼尖利的牙齒、多麼有力的尾巴,因為它們知道,它們隻要出現在人類中央,血雨腥風就會隨之而來,就像船員和水手甘願為它放棄生命。
至於被低看或被當成獵物根本無所謂,那是自卑的弱者才會考慮的事情,它根本毫不在意。
在它的視角之中,隻有它,才是唯一的獵手。
……
……他似乎盯得有點太久了。
人魚察覺到了他的視線。
它看過來,目光無比精準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隨後微微彎起唇,對他露出一個看不出任何含義的笑容。
下一刻,他的眼前出現已經殺紅了眼的藍發少年。
“想要人魚?”
一隻手掐在他的脖頸上,“下地獄做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