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原一早就猜測, 阿瑞爾可能已經在亞特蘭蒂斯城中,而不是和其他獵人一起需要通過試煉。
沒想到他竟然先找過來了。
宿星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
阿瑞爾的樣子像是得到了什麼奇遇,原本的黑發變成了白發, 還能夠在水中自由呼吸,比一條魚都像是魚。
那就試試, 他到底什麼水平吧。
在主持人說出“對決成立”的那一刻,阿瑞爾屈膝一躍,整個人就像炮彈一樣瞬間彈起,衝向了懸在高處的人魚少年!
人魚沒有動作,隻是那雙碧色的眼瞳裡, 無比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行動。
包括阿瑞爾刺向他的、長矛那並不鋒利的底部,而非矛尖。
這可是角鬥場,這小孩第一擊還想著留手……
“給你一個忠告。”在長矛即將撞擊在人魚的肩膀時,他平靜地抬起了手,便在瞬間攥住了它。
“——千萬不要對敵人心軟。”
“哢嚓!”
長矛被瞬間捏斷成兩節, 而在阿瑞爾反應過來之前, 那擁有矛尖的一節就已經被人魚少年牢牢握在手中, 沒有任何猶豫地朝阿瑞爾的眼睛捅去!
哪怕對麵是一個孩子, 他也沒有絲毫留手, 動作一如既往地利落而狠辣!
阿瑞爾瞳孔驟縮, 他瞬間意識到對手的反應力和速度跟他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但在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他根本沒有退縮的可能,隻能拚儘全力地讓自己避開攻擊!
阿瑞爾緊急調動魔力與海水共調,瞬間在自身左側打開了一個漩渦, 靠著那一瞬間的吸引力,讓自己偏移了原本的位置。
“唰!”
矛尖最終蹭了他的太陽穴刺了過去,哪怕這是在海水中, 有比陸地上更強的阻力,阿瑞爾也仿佛感受到微微的刺痛,從太陽穴那裡脆弱的皮膚傳過來。
有驚無險地避開了致命的攻擊,但這也隻是糟糕的開始。
——對麵,拿到了武器。
人魚少年垂著眼睛,沒有去看緊急退開調整狀態和戰鬥節奏的阿瑞爾,而是注視著手中的長矛。
長矛在他的掌心翻動,仿佛隻是他的一個玩具,海水的阻力對它不起任何的影響。
一圈之後,他緩緩握緊長矛,彎起雙眸,笑著說道:“要小心了哦。”
阿瑞爾瞬間解讀了他的意思。
——剛剛放任他被漩渦引開,並後撤調整狀態和節奏,是對他的留手,甚至人魚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用上全力。
而現在,人魚不會再放水了。
話音未落,攻擊便像雨點一般從不同的角度直衝阿瑞爾而來!
過快的速度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的殘影,而殘影之中的武器虛實交加,根本讓人無從分辨、也來不及去分辨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阿瑞爾目光沉下去。
——那就不去分辨!
白發少年周圍的海水仿佛受到控製一般湧動起來,他斷掉的長矛被更被海水所補充,淹沒在周圍的環境之中,仿佛藏在叢林中的一片樹葉,看不出半點攻擊力,更讓人無從防備。
作為屏障被他運用在身前的海水,成功地在那一瞬降低了人魚攻擊的速度!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從小便是戰士的庫裡族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既然敵人的速度實在是太快,那就用一切可以用的方法,用視覺欺騙、聽覺欺騙,肢體動作語言欺騙,誘導他把速度控製在一個可能的範圍內,誘導他把應對的時機選在他可以預測到的、敵人攻擊所抵達的那一刻。
不顧即將落在身上的攻擊,白發少年手中的武器直朝人魚的頭顱而去,人魚輕飄飄地掃了一眼,似乎確認以自己的速度,可以在攻擊到阿瑞爾之後,再回手擋住這一擊。
然而……
敵人的目光和預測,隻會凝聚在能看得到的那半截木棍上。
在那之前,由海水所組成的矛尖,便會瞬間刺穿他的身軀!
“呲!”
人魚的攻擊重重地抵達了他的胸口,阿瑞爾隻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幾根,身體即將在巨大的力道之下向後砸去。
就在這一刻,阿瑞爾毫不猶豫地伸出左手,死死地抓住了人魚用來攻擊他的矛尖,穩住了身體。
鋒利的矛尖瞬間刺破了他手心的皮膚,鮮血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融入海水之中,然而白發少年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刺痛仿佛更激起了他的野性,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著眼前的存在,如同一頭不肯罷休的狼!
鮮血同樣映在那雙碧色的漂亮眼瞳中,黑發人魚微挑眉梢。
他漫不經心地輕笑起來:
“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海水組成的矛尖,已經抵達了他的眉心。
此時再多的補救措施都已經沒有作用,這是弱者對強者使用的、以自身重傷為代價的反擊手段,隻求一擊即中,不留後路。
如果站在這裡的是其他人,此時已經成為了一具新鮮的屍體。
然而……
海水在抵達人魚眉心的那一刻四散開來,如同聽話的孩子一樣,重新融入了周圍環境之中,輕飄飄的姿態仿佛隻是在與他嬉戲玩鬨。
“——誰告訴你,我無法和海水共調呢?”
與此同時,阿瑞爾手上握著的矛尖被人直接抽出,再次重重地擊打了下來,將他直接從上方擊落!
而人魚的魚尾微擺,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離弦的箭一般追了下來,在他下墜的期間接連再度出手,每一擊都朝著致命的弱點而去,讓他下墜的速度再次高了幾個等級!
最終,阿瑞爾砸落地麵的時候深深地陷了進去,如果不是他有種族天賦,五臟六腑幾乎都要被震碎,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能感覺到背部的骨頭傳來了裂開的聲音。
他咬緊牙關,不讓喉中的腥甜湧出口腔。
而此時,包括主持在內的角鬥場內所有觀眾,全部鴉雀無聲,幾乎屏息凝神地看著這一幕,生怕呼吸重了一點,就招惹到了這個外表柔弱的殺神的注意。
……太恐怖了。
這種恐怖的存在到底為什麼要裝成這樣來它們的角鬥場找樂子啊!
此時此刻,它們才終於深刻地認識到,披著這一層柔弱漂亮的無害外殼的皮的,到底是什麼可怕又凶殘的東西。
那一招一式都仿佛吃飯喝水一樣的本能,直衝隻致命弱點而去的攻擊沒有任何猶豫,碾壓性的實力讓所有與他為敵的人隻能感受到絕望,仿佛任何手段都無法傷害到他一分一毫。
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才是最讓人頭皮發麻,不願與之為敵的東西。
人魚慢條斯理地遊到阿瑞爾的身前,他注視著難以站起的少年,輕緩地說道:“魄力有餘,謹慎不足。”
隻有一次機會的阿瑞爾,在確認對手能否控水之前,竟然就想要利用海水組成的武器的隱蔽性,拿自己為誘餌,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決勝。
他在賭其他人魚無法高度自由地控水,那麼他眼前的這個人魚模樣的敵人也不能。
如果是真的被逼到一定程度而不能不這樣做的話,姑且還說得過去,但顯然,剛剛他的情況還沒有到真正的絕境。
太急躁了,到底還是個小孩子而已。
人魚笑眯眯地說道:“哎呀,年輕人就是不一樣,行動力很強嘛,但如果都是送死,那就沒意思了。”
阿瑞爾沒有說話,倒不如說,隻要他一張口,鮮血就會爭先恐後地溢出來,所以他閉緊了嘴巴。
“痛嗎?”
碧綠色的眼睛朝下看去,那其中並不沾染半分他話語裡透露出來的笑意,隻透露出最為真實的平靜和理智,和他先前表露出來的模樣截然不同。
“你要記住,其他人可不像我這麼心慈手軟。”
聽到這句話,主持人再次不受控製地輕輕吸了口氣,瞳孔地震地把目光放在看起來極其慘烈的白發小孩身上。
……你管這叫心慈手軟??
我們印象裡的心慈手軟是不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我知道了。”
深坑裡的小孩悶悶地說道,血液順著他嘴角擴散進周圍的海水裡,瞬間被稀釋,消失不見。
他耷拉著腦袋坐起來,顯然在躺下去的那一會兒,已經將狀態調整了七七八八,隻有左手手心還是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這就沒辦法了,宿星原移開目光,誰讓這是他自己抓上來的,按照係統的判定,應該是“阿瑞爾主動刺向矛尖並受傷”,和宿星原可沒什麼關係,受傷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畢竟綠名又不影響NPC自殘或者自殺。
而阿瑞爾被他摔下去,又砸到地麵受到二次傷害這事顯然讓係統的垃圾判定犯了難,最終折中了一下,讓他多疼了一會兒。
“我認輸。”
阿瑞爾說道。
主持人看到宿星原沒有殺了阿瑞爾,顯然感到有些意外,剛想要宣布這場角鬥的結果,通道中就再次出現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女王直屬的護衛隊隊長遊了出來,看到人魚少年後瞬間鬆了口氣:“原來您在這裡……尊貴的客人,女王陛下讓我請您去王宮內一敘。”
“也請阿瑞爾先生同行。”
宿星原低頭看了一眼,小孩的整個情緒十分失落,像是地裡焉嗒嗒的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