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原的狀態並不能稱得上好。
他的雙手在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後知後覺泛上來的疲倦讓身體的各個部位都發送著急需休息的信號,大腦更是不知為何有些昏沉,仿佛發燒的前兆。
現在這樣糟糕的狀態是絕對不能停下的,一旦停下來,說不定就無法再抬起雙腿,隻能永遠停留在原地。
不會有人不清楚這一點,更彆說是在這種情況下都能保持思考的宿星原。
然而,宿星原停下了。
陳維支撐不住倒地的那一幕落入他的眼中,透過那層冰冷的鏡片,在距離和鏡片的阻隔之中,像是離他有千裡之遠,遠得無需在意。
宿星原看到烈日之下陳維跌倒後額頭上溢出的汗水,因為劇烈的運動,他的前襟後背都被汗水浸透,就連發絲都變成了粘著在一起的狀態。追逐著他的魔物高高舉起砍刀,日頭映在刀身上,一瞬間幾乎刺得人無法睜開雙目。
刀刃的落下隻需要一瞬間,而除了那隻魔物之外,還有說不清的它們的同類虎視眈眈。
一個成年的人類,又能夠同時供幾隻魔物大快朵頤呢?
對於學校裡的任何學生來說,這都是一個無解的局麵。
沒救了,救不了,等死吧。
本應該是這樣的。
現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趁著魔物們的注意力還在陳維身上的時候快速離開,尋找更好的藏身之處,畢竟就算留下來也與事無補,甚至會搭上自己的一條命,這是得不償失的做法,完全賠本的買賣。
沒有人會怪他的離去,因為他注意到這一幕的時候已經晚了。
陳維現在,已經幾乎可以等同於一個死人。
黑發少年站在樓梯口處,日光被建築物所遮蓋,投下一片冰冷的陰影,將他整個人完全籠罩。他身上殘留著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麵上,血腥味很容易就會引來魔物,他應該快點離開。
然而,他抬起左腳,向前走了一步。
他踏進了灼熱的、像是炙烤著大地般的日光中。
隻是踏出這一步,後麵的一切仿佛都變得理所當然、順理成章。
無需思考利害,也不必反複糾結,哪怕他此時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以人類的速度也絕對不可能攔下那隻魔物,他也依舊朝著陳維的方向奔跑,毫無保留、用儘全力地奔跑!
——跑動帶來的強風吹動本不就不再安穩的眼鏡,厚重的黑框眼鏡砸落在地。
“哢嚓。”
它四分五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隨著碎裂的聲音響起,世界失聲,在無邊的寂靜之中,那些不合常理的念頭,野草般瘋狂生長、破土而出。
人類世界已經天翻地覆,天空之上都能開出一道裂縫,魔物堂而皇之地入侵現實——還要什麼隱忍,要什麼警惕,要什麼謹慎!
他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理由,也不懷著任何濟世的宏願和多餘的善心,哪怕是他死在這裡,
也僅僅是他想這麼做這一個原因。
——沒有了黑框眼鏡的遮擋後,那雙哪怕在此時此刻也沒有任何恐懼的雙眼,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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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的是,那雙素來平靜卻又帶著點無機製感的黑瞳,開始被隱隱的興奮和逐漸蔓延的瘋狂所浸染,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力抵千鈞、不顧一切地從靈魂深處鑽出!
恍然間,似乎有一行透明的文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視線中的左下角。
【共調度……】
【1%】
刹那間,桎梏破碎、壁障傾塌、規則改寫!
枷鎖斷裂的聲音在他腦海中清晰響起,從他的腳腕開始一寸寸向上蔓延,小腿、腰身、雙臂、大腦,最後抵達他的雙瞳,落下的砍刀在他眼中猝然慢放,數十米的距離再也無法給視野帶來任何壓力!
【共調度:5%】
他能清晰地看到魔物持刀的那隻手上的皮膚紋理,看到它鱗甲的排列結構和上麵的角質;他能夠本能般感受出它們體內傳來的魔力波動,在魔力顏色最濃鬱的那一點上,就是它們魔力的核心、一切力量的源泉!
【共調度:17%】
他的右手微微張開,那先前使用過後被他重新收回袖口中的美工刀,如臂使指一般順著他的心意,滑落到了他的掌心,仿佛他天生就知道該如何使用這些刀具。
【共調度:20%】
於是就在那把砍刀徹底落下,觸碰到陳維血肉的那一瞬間——
“鏘!!”
刀兵相撞之音驟然響起!
金色的火星硬生生在撞擊之中擦出,美工刀倏地從滑出掌心,用堪稱刁鑽的角度,死死地卡住了和美工刀比起來占儘優勢的砍刀!
——在最後一刻,砍刀已經劈下的最後一刻,黑發少年猝然降低重心,單膝跪地,硬接了這一記殺機!
【同步率:30%】
原本對此誌在必得的魔物,此刻駭然睜大了雙眼,驚得刀尖一歪。
明明整個廣場上隻有眼前的這一個人類,明明它的刀已經劈了下去,隻差毫厘就可以切破人類的血肉,可為什麼卻在最後,能像鬼魅一樣突然出現一個可以硬接砍刀的陌生人類??
……那種從數十米,甚至百米之開外轉瞬間來到刀下的速度,簡直就如同一道驚雷,這真的是人類能有的速度?!
濃重的不安在它的心中蔓延,和不安一同到來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像是直覺,又像是根植入靈魂的本能。
對眼前的人類……恐懼的本能。
它的視線緩緩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