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姐姐(1 / 2)

暮色陰沉,連半點星子都瞧不見。陰森的樹林裡,淩亂的鐵蹄聲響起,驚飛了棲息在層層樹葉中的烏鴉。

林子裡火光衝天,隱隱聽得有人喊了一聲:“四處搜,他中了蠱毒,逃不遠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腳步聲又亂了起來,嘈雜不堪。

而陰影深處,一個身著玄黑色華服的男子斜靠在樹乾上,右手捂著胸口,白色裡衣早已成了猩紅色,墨發垂落,遮住了他大半的麵容。

濃重的血腥味從他身上慢慢彌漫開來,胸膛微微收縮,濃鬱的鮮血就從緊咬的牙關滲出。毒已入骨,萬蟲噬心,他瞧著自己衣襟下慢慢浮現出來的紅色花紋,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聲。

原來這就是殺心蠱。

也不過如此。

天空炸響了一道驚雷,豆大的雨滴落下,很快就浸濕了他的衣袍。那男子抬手捂唇,悶咳了一聲,淋漓的鮮血就染紅了他的指縫。他仰起臉,神情淡漠,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直至火光蔓延過來,鐵蹄踏在地上的聲音驟然停滯,幾十個身著重甲的將士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目光如鷹地盯著靠坐在樹乾上的男子。哪怕那人現在身受重傷,他們不敢向前。

統領模樣的男人咬牙大喝道:“愣著乾什麼,給我上,誰殺了他,封萬戶侯!”

身後有人蠢蠢欲動,可對上那男子陰冷的眼神後,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有些人所帶來的恐懼,是刻在骨子裡的。

那統領正要動怒,就見得樹旁的男子忽地埋下頭,肩頭不住聳動。

眾人一驚,不知他要做什麼,直到他仰起頭,竟是笑得不能自已。他的笑聲低沉沙啞,像是從胸腔中發出的一般。濃鬱的鮮血就從嘴裡滲出,宛如地獄修羅般陰森可怖。

他一麵笑,一麵將手撐在重劍上站了起來。他的眼神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人能映入其中。

他抬手拭去了唇畔的鮮血,嘴角勾起陰冷的笑意,慢慢地往那群人的方向走過去。蒼白的手指搭在劍上,劍尖彙聚著越來越多的鮮血,將他行過的路都染成了詭異的紅色。

陰沉沉的天空壓著暗雲,雨聲淅瀝,砸在樹葉上啪嗒作響,唯有灑在葉片上的鮮血越來越多,慘叫聲接連響起,蔥鬱的草叢裡就淌出了蜿蜒不絕的血泊。

很快就被雨水衝刷乾淨了。

城東破廟內,因著暴雨傾盆,原本就千瘡百孔的屋頂更是不斷地漏起了雨水。啪嗒一聲,雨珠子正砸在洛明蓁的眼睫上,惹得她皺了皺鼻翼。破舊的窗戶被風來回拍打著,吱呀作響,外頭雷聲大作,雨點子像冰雹一樣砸著屋簷。

因著實在是太吵了,洛明蓁懨懨地睜開眼,抬手打了個嗬欠,就從鋪著衣物的草垛上坐了起來。她漫無目的地四處望了望,可這破廟裡除了結滿蛛網的佛像,就隻剩下潮濕的稻草了。

這已經是她從廣平侯府逃出來的第三日了,她大概也能想到廣平侯定然在派人四處抓她,所以她沒有去住客棧,更是避開了官道。可惜路引還在她原來的家裡,城門出不去,她想去外縣避幾天風頭都不行,隻能先回老家躲兩天了。

她又琢磨了一下,沒準兒廣平侯想不到她還有膽子回她自己家,便是想到了,那也是她的地盤,他若是敢來找她麻煩,她還有灣水鎮那些父老鄉親可以幫忙。

實在不行,也可以拿了路引先去外縣避避風頭。

思及此,她倒是放鬆了下來。離開灣水鎮也有月餘了,她還真有點想回去了。畢竟那裡才是她的家,是她和她養父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她往旁邊挪了挪位置,就準備繼續躺下睡覺。可她才剛剛低著頭,就聽得天空中炸響了一道驚雷,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寺廟破舊的大門轟然倒地,嚇得她下意識地打了個擺子。

她立馬睜開了眼看向了寺廟門口,也隻是一眼,涼意就從腳底竄到頭皮,她隻覺得每一根頭發絲都在發麻了。

直至又一道驚雷響起,緊接著整個破廟都亮堂了一瞬,門口那人的麵容瞬間清晰了起來。

鮮血順著他的眉骨淌下,勾勒出妖冶的痕跡。被雨水打濕的長發貼在身上,遮住了他大半的麵容,隻能隱隱窺得鴉色長睫下那一雙沉寂如寒潭的眼,帶了幾分瘮人的陰冷。

濃重的血腥味鋪天蓋地襲來,洛明蓁的手指緊緊抓地,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門外那人就動了動身子,一步一步地走進來了。

他始終低著頭,額前碎發搖動,鮮血順著他的衣擺滴落,將地磚縫隙滲透的雨水都染成了紅色。

眼見那人越靠越近,洛明蓁心頭暗道不妙,卻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正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說,可黏糊糊的觸感就落在了她的麵頰上,血腥味蔓延開來,她僵硬地抬了抬眼,就見得一柄染血的重劍懸在了她的頭頂,堵住了她的去路。

那男子眼中如一潭死水,沒有半分光亮,唯有手中重劍抬起,劍尖對著的就是她的脖頸。

而洛明蓁看著近在咫尺的重劍,也隻能僵硬著身子,不敢輕舉妄動。她毫不懷疑,隻要她動一下,這把劍就會輕易割開她的喉嚨。

她穩住了呼吸,脊背還是不由自主地爬起了一層疹子,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頭頂的重劍:“冷靜,這位大哥,你冷靜一點。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下巴上冰冷觸感給嚇得閉上了嘴。她將目光緩緩下移,就見得那男子將那柄染血的重劍放在了她的下巴處,劍尖抵在她嬌嫩的肌膚上,隻要她動一下就會被割破。

感受著劍尖上那些粘膩的鮮血,她手臂上的疹子在一瞬間都冒了起來。而看著麵前這個陰冷的男子,她隻覺得他像一條從陰濕之地攀附而出的毒蛇,正在衝她幽幽地吐著信子。

那男子用劍端抬了抬她的下巴,像看一個死人的眼神般瞧著她。

洛明蓁見得那男子眼中慢慢湧動出的殺意,她立馬扯著嗓子道:“彆,彆殺我,這位大哥,我見你身上有傷,我家裡是開醫館的,我可以幫你治傷,這荒郊野嶺的,你也不好找大夫,對不對?”

她剛剛說完,就感覺冰冷的劍尖抵到了她的咽喉。她嚇得僵直了身子,可背後是牆壁,她早已無處可退。

她攏了攏眉尖,手腳冰涼一片。難道她今日真要死在這裡了麼?

她正閉了閉眼,卻感覺喉頭前的那把劍被移開了,可還沒有等她暫時鬆一口氣。濃鬱的血腥味就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

她有些驚恐地抬起眼,就見得那男子低著頭,手指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幾欲將她的骨頭都捏碎一般:“敢說謊,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洛明蓁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抖著嗓子道:“這位大哥,我說的都是實話,絕不敢騙你。”

那男子沒再看她,徑直就盤腿坐到了她身旁的草垛上,很快,他身下那些稻草也被染成了血色。

他低垂著頭,抬了抬眼睫,寂靜的夜裡,唯有他陰冷的聲音清晰可聞:“過來。”

凝著血珠子的碎發被風吹動,攪碎了他冷如寒潭的眸光。

洛明蓁瞧了瞧他手裡染血的劍,暗中揉了揉被他捏疼的下巴,立馬識時務往他那兒靠了靠。卻遲遲沒有動作,鬢角都急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她這真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她養父母就是鎮子裡的農戶,哪裡是什麼開醫館的。可剛剛為了保命,她憋得沒辦法才亂說了一通。這會兒是命都捏在人家手裡,她是不會也得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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