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扯開, 裹著圓月,院外傳來由遠及近的敲梆聲。穿堂風吹過,躺在蕭則懷裡的洛明蓁卻渾身燙得厲害,從耳根子到脖頸都透著淡淡的緋色。她還在小聲哽咽著, 肩頭不住聳動。
蕭則修長的手指穿過她青絲, 一下一下地撫過脊背, 試圖讓她平靜下來。他略低下頭,下巴蹭過她的頭上的發絲,輕笑了一聲道:“不過是一個區區的廣平侯罷了, 也值得你哭成這樣?”
洛明蓁扯著他的衣襟, 身子發軟,腦袋也暈乎, 還是不滿地嚷嚷著:“誰是為他們哭了,那群東西,不乾人事,早晚遭報應,我才懶得搭理他們。”
她的聲音越說越弱,到最後又小聲地哭了起來, “我就是眼睛疼, 哭會兒就不疼了。”
蕭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她在胡說。感受到衣襟上慢慢暈開的濕熱, 他皺了皺眉, 道:“你先躺一會兒, 我去給你煮碗醒酒湯。”
洛明蓁從他懷裡抬起頭,想反駁自己並沒有喝醉。可她剛張了張嘴, 話沒出口, 噗的一聲, 冒出了鼻涕泡泡。
她渾然未覺,可將她抱在懷裡的蕭則明顯身子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握在她肩頭的手驟然收緊,眉間皺出了一個小小的川字。
他極力忍耐著,才沒讓自己把她給推出去。
洛明蓁感覺眼前出現了重影,她迷糊地歪了歪腦袋,想抬手揉一揉眼睛,麵前的蕭則迅速握住了她的手,從她袖子裡掏出手帕,捂住她鼻子上。
“彆再亂動了。”
他的聲音雖還是像平時一樣清冷,給她擦鼻涕的動作卻放柔了許多。洛明蓁總要晃來晃去,他便俯身靠近了些,用手扶著她的麵頰,修長的手指撩過,將粘在她臉上的碎發撥開。手指微彎,又替她拭去了眼淚。
他始終拉著臉,嫌棄地皺著眉頭,手下的動作卻未停。
洛明蓁愣愣地盯著他瞧,許是因著喝醉了,她現在整個人看起來都比平時遲鈍。麵前的蕭則一直認真地盯著她的臉,冰涼的手指輕輕蹭過她的麵頰,額前的碎發隨著他的動作撩過眼睫,手裡還捏著帕子給她擦脖子。
看著看著,她就癟了癟嘴。
蕭則剛剛給她擦去了脖子上的水漬,麵前的人動了。他沒抬頭,餘光掃過,洛明蓁的臉緩緩地皺了起來,仰起脖子,哇的一聲又哭了。
這麼一哭,蕭則的眉眼下意識地一跳,怎麼又哭了,他也沒對她做什麼。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難道是用力太大,弄疼她了?
他還未想清楚,懷裡又撲進來一些重量,撞到他的胸膛,兩隻袖子也被人緊緊地扯住。
他低下頭,洛明蓁趴在他懷裡一個勁兒地哭,他看著自己滿是眼淚的衣襟,壓低了眉頭,卻沒有說什麼。
他不自然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頭一回感到無奈。他還從未處理過這樣的事,怎會有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他皺了皺眉頭,女子難道都是這麼喜怒無常麼?
洛明蓁嚎了一陣子,像是哭得太厲害,一抽一抽地,她抬起頭,眼裡包著滿滿的淚,癟著嘴,口齒不清地道:“你怎麼對我這麼好,都不嫌棄我,還給我擦鼻涕。”
她說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像豆子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蕭則的手背上,燙得他微睜了眼。
蕭則啞然,沒想到她是為這個而哭,他動了動喉結,單手握在她的肩膀上,輕笑了一聲,用阿則的聲音道:“姐姐,阿則自然是要照顧你的。”
可洛明蓁一聽到他叫自己姐姐,瞬間哭得更大聲。抬手捂住臉,單薄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
蕭則的手僵在半空,這下子乾脆抿唇不語了。怎麼他一開口她就哭?
洛明蓁儘情地哭著,忽地小聲開口:“你彆叫我姐姐了。”
為何又生氣了?
“姐姐,你到底怎麼了?”他伸手想將她的手放下來,可剛剛碰到她,她便使勁兒晃了晃身子。
她憋著氣,一張臉通紅,好半晌才帶著哭腔道:“你彆叫了,以後也彆對我好,你越這樣,我心裡就越難受。”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肩頭止住抖動,抬起頭,急急地握住他的袖子,滿臉淚痕、紅印:“你打我一頓吧,或者罵我一頓也成,總之你先來撒個氣,這樣我也好受一點,不用每天晚上做噩夢。”
蕭則壓低了眉頭,她這是鬨什麼?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看著她,淡淡地開口:“你冷靜些,有什麼事你說。”
洛明蓁一個勁兒地搖著頭,又咧嘴哭了起來。一麵哭,一麵嚎:“你讓我怎麼說啊?我就是個壞人,我還罵彆人呢,我自己也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
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彎下腰,青絲垂在身側,手指緊緊攥住蕭則的袖子,一副認錯的態度:“對不起,其實……其實是我把你給打成這樣的。當時你要掐死我,我就給了你一棒子,可我隻是想逃命,沒想過把你打成了小傻子,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
她斷斷續續地說完,腰彎得更低,怕看到蕭則臉上的失望或者生氣,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頭頂的人沒動靜,四麵靜悄悄地。
洛明蓁身子一僵,隻當他是氣得說不出話了。哭著把事情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我怕你生氣,才一直不敢告訴你。都是我的錯,你好好的一個人被我打成這樣,我以後也要遭報應的。我一開始還想找個機會扔了你,又擔心你是什麼通緝犯,還想把你送到衙門去換賞銀。”
她又道,“還有上次,咱們放河燈許願的時候,你都是許的讓我變有錢,你都是在為我著想。可我……可我許的是讓你以後清醒了彆來報複我。我還貪心地許了三個願望,前兩個都是想我發財,你的還是附帶的。和你一比,我簡直太壞了,我怎麼這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