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漸漸隱沒在青山之間,雞舍的母雞低著頭啄米,不發一聲。風吹過,撩動洛明蓁額前的碎發。
她捏緊了拳,唇瓣微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哥哥,你再說一遍,他是誰?”
十三冷漠地看著蕭則,一字一句:“在你身後的人就是當今天子,蕭則。”
話音剛落,洛明蓁腳下一虛,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她仰起下巴,自欺欺人地搖了搖頭,可眼尾卻慢慢泛紅:“不會的,不可能的,你在騙我,你不想我和他在一起,所以你才騙我的,對不對?”
十三抱著斷刀,沒有說話。
洛明蓁垂下眼瞼,緩緩回過頭,看著站在她身後的蕭則,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你到底是誰?”
蕭則握住她的手,毫不避諱地與她對視:“蓁兒,不管我是誰,你我都是夫妻。我對你承諾過的,也不會變。”
洛明蓁打斷了他:“所以……你真的是姓蕭?”
蕭則握在她手上的手收緊,眸光微沉,“嗯”了一聲。
他正要再解釋,洛明蓁忽地抬起手,擋住了他的半邊臉。蕭則的眼睛被她擋著,看不清,隻感覺她的手掌僵硬了一瞬,又忽地笑了起來,嗓音顫抖:“真的是你。”
蕭則想要握住她擋在自己麵前的手,剛剛碰到,便被她用力地甩開:“彆碰我,你這個騙子!”
洛明蓁吼完,往後退幾步。捏緊拳頭,眼眶通紅地看著他:“你竟然騙我……我那麼相信你,你卻騙我,你為什麼要騙我!”
蕭則要靠近,她卻抬手指著他,咬牙怒斥:“彆過來!”
“好,我不過來。”蕭則怕她傷著自己,不敢亂動,站在原地,努力順著呼吸,“蓁兒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我打算過段日子就告訴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洛明蓁就扯著嘴角嗤笑了起來,目露嘲諷地看著他:“過段日子?原來你還打算繼續騙我?你是不是覺得你很聰明,覺得你遇到了一個大蠢蛋,看著我被你耍得團團轉,很好玩是吧?”
她咬了咬牙,心裡一陣發寒,連肩頭都在顫抖,“我哥哥說得對,我就是缺心眼,我就是天底下第一號蠢人!”
蕭則皺著眉頭:“我不是想騙你,我隻是……”
他隻是不想失去她罷了。
洛明蓁看著他,眼底隻有嘲諷。她原以為他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男人,她以為他是真心喜歡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可到頭來一直把她蒙在鼓裡的人就是他。
她那時候那麼難過,以為他把她給忘了,又怕他出了什麼事,天天都在擔心他、想著他。結果他明明就在她身邊,卻不告訴她。逼著她侍寢,看著她出醜,明明知道她不喜歡待在宮裡,非要留下她。
明明她已經說了不喜歡他,他又裝成阿則來娶她。她還真是傻,兩次都栽在同一個人身上,被他騙得乾乾淨淨。
她還信誓旦旦地跟著十三說,他不是壞人,她還想著以後他們三個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可惜在彆人眼裡,她就是個容易得手的傻子。
她低下頭自嘲地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眉頭緊蹙,難以置信地看著蕭則:“我明白了,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對,你當初根本沒有傻,我就說,你那時候隻有五歲,怎麼會那麼奇怪,原來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騙我了。”
她收緊指向他的手,“你嘴裡從來就沒有一句實話。”
蕭則喉頭微動,卻沒有辯駁,任由她罵。
她說得沒錯,他是騙了她。
她惱他,怨他,都是應該的。
洛明蓁看著他這副模樣,閉了閉眼,呼吸聲粗重:“你從頭到尾都在把我當傻子,你聰明,你了不起。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吧!”
腳踝上的鈴鐺因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她像是受到奇恥大辱,彎下腰,用力扯掉係在腳上的紅繩。
“這破鈴鐺,還給你!”
她說著,狠狠地將手裡的鈴鐺扔到蕭則身上。
“你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院子裡安靜下來,風吹過漫山的油菜花,卻在落日的照映下顯得顏色昏暗。
蕭則緩緩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鈴鐺。紅繩已經斷了,銅黃色的鈴鐺裹在泥土裡,側麵缺了一角。他俯下身,將鈴鐺撿起來,蒼白的手指細致地撚開淤泥。
寬大的袖袍被風吹得鼓起,他看著掌心的鈴鐺,自嘲地開口:“你說我騙你,可你若知道我是蕭則,還會接受我麼?”
從始至終,他都沒得選擇。
不過是她喜歡什麼樣,他就裝成什麼樣罷了。
他收緊手,抬眼看著麵前的洛明蓁,日光落在他身上,將半邊身子都埋在陰影裡。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有我的苦衷,隻一點,我從未想過傷害你。你我是夫妻,我也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
洛明蓁聽著他的話,有一瞬間的動容,片刻後,還是恨恨地開口:“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她說罷,徑直往前,將他推開就往外走。
蕭則和十三幾乎同時跟上去。
“她讓你滾,沒聽到麼?”十三抬起刀攔住他,眼神冰冷。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蕭則甩袖,將他的刀推開。
十三正要上前,蕭則卻抬手放在唇下,清越的哨聲響起,四麵便跳下來幾十個黑衣人。
蕭則抬了抬手:“攔住他。”
他說罷,頭也不回地追著洛明蓁的方向而去。而那幾十個黑衣人就跟十三纏鬥在一起。
蕭則說的是攔住他,這些人自然也不會用兵刃。可雙拳難敵四手,這麼多人一擁而上,十三一時也不好脫身,隻能看著蕭則走遠。
他心下一頓火氣,抬腳就將身邊這些黑衣人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