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愛(1 / 2)

天晴,和煦的日光從城頭的旌旗照下。石磚堆砌的城門口,一駕馬車緩緩駛出,車輪碾過,漸行漸遠。

洛明蓁坐在馬車角落裡,簾子被風吹開,掠過她的發髻,唯有一雙眼恨恨地瞪著身旁的人。

“蕭則,你這樣做有意思麼?”

蕭則隨手剝開黃澄澄的橘子,手指挑著白絲:“上一個直呼朕名諱的人,死得很慘。”

洛明蓁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心頭氣悶,卻礙於他剛剛的威脅,彆過臉沒再說話。

一瓣橘子遞到她唇邊,搭在其上的手指蒼白修長,在日光下,指甲泛著冷玉的光澤。

洛明蓁把臉往旁邊扭,抿唇不語。

蕭則微歎,語氣鬆動了些:“不讓你這樣叫我,是怕你在旁人麵前也如此,宮裡危險,彆讓人抓住把柄。”他垂了垂眉眼,帶了幾分無奈的妥協,“私下裡,隨你。”

“誰要叫你……唔……”她剛剛開口,一瓣橘子就塞進了嘴裡,她習慣性地咬起來,皺眉看著他。

哪有這樣硬塞的?

她一麵不瞪他,一麵嚼著。

嚼著嚼著,又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

還挺甜。

蕭則看著她偷瞄他手裡的橘子,嘴角微微勾起,又抬手給她遞了一瓣,眉眼微挑,戲謔地看著她。

洛明蓁本要咬一口,看他那副模樣,氣得鼓起腮幫:“你逗貓呢?”

“嗯,是朕的貓。”蕭則隨口接上,將手中的橘子又往前,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不過,看起來這隻貓,今日不怎麼高興。”

洛明蓁重重地拍開他的手:“我可不是讓你找樂子的寵物。”

蕭則不置可否,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橘子。抬手從盤子裡捏起另一個,細致地剝開皮,一瓣一瓣地送入自己口中。

見他不說話,洛明蓁像是想到了什麼,往前一步,語氣頗為不善:“我哥哥呢?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自從上次蕭則將她帶走,她已經有好幾日沒有看到十三,一開始她還在等他來救她,現在看來,他說不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蕭則沒說話,拿起桌上的帕子,不緊不慢地擦著手。

“我問你話呢,你是不是把他關起來了?”洛明蓁的聲音也著急了起來,她以為十三功夫高,肯定不會被蕭則拿下,可連著三日不見人,總是讓她隱隱不安。

“你覺得是我對他不利?”蕭則扔下帕子,斜靠在軟墊上,慵懶地搭著眼皮。

洛明蓁順口接話:“除了你,還能有誰?”

不知為何,她感覺蕭則的眼裡瞬間閃過一絲受傷,很快又被他掩飾下去。他掩飾得太好,讓她幾乎沒有去在意剛剛看到的。

“若是我說,我殺了他,你會怎樣?”

蕭則看著她,眉眼微挑,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你對他做了什麼!”若不是在狹窄的馬車裡,洛明蓁幾乎就要激動得站起來。

蕭則單手撐著側臉,神色平靜地看著她:“你還沒有回答我,若我殺了他,你會怎樣?”

洛明蓁看他這副生殺大權任他掌控的樣子,她沒來由心裡氣悶,語氣也重了些:“你是皇帝,我還能怎樣?我打不過你,也殺不了你,我們這樣的人,不就是任你擺布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誰敢反抗你?”

似乎是覺得不夠解氣,她又衝動地添了一句,“像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有人喜歡你的!”

話剛剛脫口,她自己就愣住了。

果然,蕭則沉默了下來,抬眼看著她,細碎的光影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根根分明,暈染著金色。

他眼裡閃過一絲難堪,那樣的眼神讓她沒來由心裡刺痛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心下有些後悔,她剛剛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可話已經說出口,這會兒大家都在氣頭上,她也拉不下麵去跟他講和。隻得彆過臉,避開他的眼神。

蕭則沉默地看了她許久,涼涼地開口:“所以,你也是這樣想的?”

她一愣,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緊。

馬車裡沒人再說話,許是日光太盛,蕭則半眯著眼,抬手擋在眼前,目光卻落在簾子外倒退的青山上。

“明明朕與你已經如此親密,你卻總讓朕捉摸不透。”他轉過臉,手掌擋住了眼睛,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眼睛,“洛明蓁,有時候,朕覺得你的心就像石頭做的。”

像石頭一樣,永遠也捂不熱。

哪怕她願意與他歡愛,他也覺得她會隨時扔下他就走。

他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

洛明蓁背對著他,悶悶地開口:“我又沒讓你喜歡我,是你自己非要喜歡的。”

她越說越小聲,到後來,心裡莫名煩躁,可她也不知道這煩躁的緣由。

蕭則微張的唇慢慢合上,彎成一個自嘲的弧度。

他沒再說什麼,他又能說什麼?

是啊,是他一廂情願,也該預想到這樣的結果。

直到馬車停下,他才開口:“到雍城了,你可以下車透透氣。”

洛明蓁“哦”了一聲,沒動。

蕭則起身,撩開簾子下了馬車,簾子放下的時候,他忽地開口:“那日之後,我沒再見過他,也沒讓人去傷他。”

簾子合上,腳步聲慢慢走遠。

洛明蓁緩緩抬起頭,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神色微動,伸手撩開簾子想叫住他,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抿了抿唇,眼裡流露幾分低落,聲音輕細:“說我心硬,那你呢?你對我的這種喜歡,又能維持多久?”

可惜,蕭則已經走遠。

而她也冷著臉放下了簾子。

入夜,回京的馬車停在雍城客棧,洛明蓁也跟著蕭則住了進去。

整個城鎮已經安靜下來,四周安靜得隻剩下風卷樹葉的沙沙聲。洛明蓁端坐在床榻上,目光一轉,落到窗台旁的蕭則身上。

他今日穿著一身玄黑色長袍,金絲滾邊,寬大的袖袍上紋著青麵獠牙的凶獸,玉帶扣腰,黑色衣擺垂至腳踝,滿頭墨發僅用一根同色發帶束起,勾在挺拔的腰線上。

從她的位置,看不清他的麵容,隻有投映在牆壁上的影子被拉長,因著燭火的躍動,明滅不定。

她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想什麼,她也沒管。慢慢低下頭,盯著自己鞋尖上的珍珠。

床榻很高,她稍微往後坐,就可以兩腿懸空,像蕩秋千一樣晃動。她百無聊賴地晃著腿,兩隻手撐在被褥上,眼睛四處瞄著,一會兒看著頭頂的幔帳,一會兒看著架子上的花瓶。

屋裡沒人說話,她晃動時,床板發出的細微聲響都清晰可聞。

她掃了一眼蕭則的背影,努了努嘴。往日裡他們再怎麼吵,蕭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同她說話。今日,自從下了馬車,就沒有跟她開過一次口。

她收回目光,不再去管他。轉而將繡鞋一脫,翻身上了榻。

生氣就生氣。

反正她還樂意他不理她。

她將被子裹在身上,慢慢闔上眼。可才睡了一會兒,她又睜開眼睛,神色懨懨地盯著床頂。看得許久,連帳子上的花紋有幾瓣都知曉。

她下意識地側過身子,燭火不知何時被吹滅,屋裡暗了下來,隻有大開的窗戶傾瀉而入涼涼月色。

蕭則還站在那兒,風將他寬大的袖袍吹得鼓起,額前幾縷碎發撩過纖長的眼睫。不知是不是月色的侵染,讓他的側臉多了幾分清冷。

洛明蓁將頭枕在手臂上,因著是夏日,饒是夜裡也悶熱,被褥便隻蓋至她的腰。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麼,蕭則忽地偏過頭,正好和她四目相對。

她默默把嘴閉上,眼神也移開。

蕭則對她的反應習以為常,神色倒是沒有變化。

洛明蓁尷尬著不知道說些什麼,她今日誤會蕭則,還對他說了那麼傷人的話,她到底也是不該當著他的麵那樣說。

她舔了舔發乾的唇角,手指攥著被褥。可還沒等她開口,腳步聲響起,一下一下地往她這兒靠過來。她心跳加快了些,偷偷抬眼,卻見得蕭則轉了個方向,往著門外去。

見他快要推門而出,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等等。”

蕭則抬起的手一頓,偏過頭瞧著她,夜色太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卻也沒有再往外走。

洛明蓁窘迫地盯著堆在自己腰側的被褥,沒想好要說什麼。黑暗裡的蕭則也沒催她,靜靜地站在那兒。

良久,她撓了撓麵頰,胡亂冒出一句:“我有些無聊,你要……要玩遊戲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