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他賤兮兮的聲音,她差點沒忍住給他一劍。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過了二十九日,過了明日,她就完成了約定,可以繼續殺他。
然而約定之日的最後一天,他不告而彆。
她在原地等了他七天七夜,他終究還是沒再回來。
第八日、九日、十日……她還站在那塊他經常躺著的大石頭旁,卻隻有一堆已經冷掉的柴灰,和孤零零插在地上的寒霜劍。
她頹然地坐在地上,任由冷雨浸濕她的衣衫。
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也是啊,她算什麼?敵人?丫鬟?不論哪種身份,他都沒有理由去在意她的感受。
是啊,她於他,左右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一直都知道的,不是麼?
但她還是不甘心,發瘋似的找他,天涯海角,山長水遠。她行過許多地方,卻始終沒能找到他。
這一找便是三年。
她讓所有人以為她已經死了,她換了名字,她像他希望的那樣,棄了寒霜劍,行醫救人。
陸尋春,尋的是春十三。
她想著能有那麼一天,她畫了最精致的妝容,挽了最好看的發髻,淺笑盈盈的問他:”你看,我現在可是你最喜歡的模樣?“
可她卻再也沒找到他,隻聽到飛花閣被朝廷剿滅,而名滿天下的第一殺手春十三也死了。
她不信,她還在繼續找他。
她想找到他,告訴他:“我還欠你最後一日,做殺手要講信譽,所以我要還你一日,然後殺了你。”
可她忘了,她這一日之約已經過去了三年,而她的寒霜劍早就棄了,她也不再是殺手,而是一個治病救人的醫師。
他也忘了。
將她徹底忘了。
眼淚順著微顫的睫毛落下,打濕柔軟的鬢發。
臥在躺椅上的陸尋春緩緩睜開眼,木窗半開,露出搭在院牆上的幾株桃花,樹葉青青,小雨未歇。
而她的手中還握著一截陳舊的黑色布料。
春十三,你到底在哪裡?
為何我找不到你?
她閉了閉眼,纖細的手指攥緊,指節泛白。
……
第二日晌午,雨已經停了,門口卻響起時輕時重的敲門聲。
小童打開門,踏進來一隻男人的黑色長靴,那人單手抵在腰上,約莫二十多歲,一身深藍色淄衣,衣擺垂至腳踝,腰間挎著的橫刀格外醒目。
而他身後跟著幾個仆從,指著小童,哭天抹淚:“官爺,就是他們,還有個女的,是她傷了我們家少爺。可憐我們家少爺不過是來尋醫問藥,她倒好,不治病也便罷了,還將我家少爺打斷了一條腿,從昨晚上到現在疼得在床上直打滾,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衛子瑜轉了轉手中的刀柄,麵上嬉笑,心裡卻是對他們的話嗤之以鼻。這藥廬裡新來的女醫師是個什麼樣他不知道,賈盛那個狗德性,他可是門兒清。平日裡就會欺男霸女,他早就想收拾他了。
多半就是看上了人家女醫師,沒成想碰了個硬釘子。
他笑了一聲,眉眼微挑,鞋尖抬起,倒沒有注意從屋裡走出來的人。今兒不過是賈府的人都告到衙門了,他才來走個過場的。
直至一道似曾相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顛來顛去的鞋尖一頓,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微微泛紅的眼。
一身白衣的陸尋春站在屋簷下,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他。
是他,他回來了。
春十三。
哪怕她不曾見過他的麵容,可隻要站在她麵前,她就能認出他。
她找了三年的人。
衛子瑜覺得麵前的人有點眼熟,他眯了眯眼,又仔細看了幾下,忽地睜大眼。
謔,好家夥,這不是三年前那個要殺他的女殺手麼?
他目光下移,果見她眼神一冷,手指微動。
他咽了咽喉頭,不知為何,隻是見著她,他的腿肚子就忽地軟了下來。他回過神,趕忙拔腿就往後跑。
惹不起,他還躲得起。
……
跑了不知道多久,衛子瑜回過頭,沒有看見人追上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被這麼一嚇,他衙門也不去了,直接回了家。他推開門,把橫刀往桌上一扔,大咧咧地躺到床上。兩隻手攤開,一條腿還掛在床沿。
屋裡沒點燈,有些昏暗,他望著黑漆漆的房梁,忽地又有點懊惱。
他跑什麼?
他好歹是個捕快,武功還比她高,而且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兒。
要跑也該是她跑才對。
衛子瑜對這個念頭深以為然,可不知為何,一見著她那雙眼睛,他就忍不住想跑。三年前他就跑了,今個兒還跑。
他抬起手擋住半張臉,歎了一口氣。
太窩囊了。
他忽地鼻翼微動,輕輕嗅了嗅,空氣中飄來淡淡的清香。他頭皮開始發麻,腿比腦子先動,翻身又想跑。
可還沒有來得及動,一隻白皙的手便將他壓住,身上壓下來些許重量,若有若無的幽香縈繞鼻尖。
他愣神的瞬間,吸進去些許香氣,渾身一軟,竟然使不出內力。
他暗罵自己竟然會遭了軟筋散這種道,真是陰溝裡翻船,撞了邪了。
他趕忙仰起下巴,正對上一張含笑的臉,明明美得讓人呼吸一窒,偏生笑得太過瘮人。
他想發火,對上她的眼神,他又低下頭,底氣不足地道:“喂,光天化日,你到底想乾嘛?”
陸尋春胯坐在他身上,手指抵在他的胸膛,勾唇笑了笑,長得不可思議的睫毛劃出一個撩人的弧度。
“你說我想做什麼?”
她的尾音像一把鉤子,撩撥得人心底癢癢地。
衛子瑜耳根微紅,卻還是奮力想推開她:“誒誒,強搶民男可是重罪,我警告你,你……你彆衝動啊!”
陸尋春對他這磕磕巴巴的威脅毫不在意,反而單手捏住他的下巴,俯下身,紅唇輕啟:“這回,你還想往哪兒跑。”
衛子瑜身子一僵:“你……你一個姑娘家,自,自重。”
陸尋春嗤笑:“裝什麼裝,你好歹也是曾經的飛花閣第一殺手,要是真想跑,還能著了我這麼粗淺的道?”
衛子瑜難得臉紅了起來。
陸尋春咬了咬他紅透的耳垂,呼出的熱氣撲在他的麵頰,聲音低啞,一字一句地道:“你跑不掉了,春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