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宓睜開眼睛的時候,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徐徐的微風吹拂著宮殿裡層層疊疊的幔帳,投入屋內的陽光灑落出了一片斑駁,幾聲清脆的鳥叫傳進耳朵,一切看上去都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洛宓就是覺得不對勁。
這種感覺就像是炒菜的時候忘了放鹽,又像是科舉答卷遺落了最後一問,帶著事後回想起來的驚慌和心悸。
作為一名積年老魔,悲慘的曆史經驗告訴洛宓絕對不能忽視直覺敲著鍋蓋的警告,於是她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提了提滑下肩膀的紗衣,盤腿坐在足足可以躺七八個人的大床上冥思苦想,就這麼消磨了半天時光,最後隻能一無所獲的起床。
畢竟再不起床,就沒人去給魔尊噓寒問暖了。
想要在魔界這個窮鄉僻壤混的好,討好老大才是魔生頭號大事。
粗暴的給自己套上了外袍,連頭都懶得梳,她抓起了團扇一邊走一邊搖,忽略纖細的腰肢和嫵媚的麵容,那做派完全就是要去村口大樹下乘涼的老大爺。
這也不能怪她,人的年紀一旦突破了某個數字,就會對蒲扇、搖椅、大樹和曬太陽產生莫名的熱愛,可惜她身負要職,不能全然躺在大樹下了卻餘生。
“哈哈,讓我看看,是哪個幸運的小魔頭被我抓住在偷懶。”
嘴裡發出了老妖婆一樣的奸笑,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寢室的門口,整個人趴在了門縫向外偷看,試圖通過觀察他人鬆懈的糗樣來收獲今日的第一份快樂,然而,平日裡雷打不動會跪在她門口等待吩咐的下屬們卻不見蹤影。
“哎?”
不對勁兒的感覺又襲上了心頭,站在原地扇了扇風,洛宓撩了撩披散的黑色發絲,看著眼前華麗又空洞的宮殿走廊,破天荒的覺得自己有點懵。
但她又有什麼可懵的呢?
自打萬年之前跟著頂頭上司被貶謫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日子就越發一成不變,每日能做的事情就那麼幾樣,概括來說,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或許還要加上去魔尊大人麵前當牛做馬,而她的日程與其他人有少許不同,因為她是“吃了睡、睡了吃,再監督彆人去魔尊大人麵前當牛做馬”。
畢竟,她可是頂著魔宮大總管這樣一個酷炫名頭的人。
洛宓對自己現在的稱謂很滿意,早在魔尊大人還沒跟仙界開撕的時候,她最多被喚作“某某仙君的隨從”,平淡普通的一如仙界無數平凡小仙,留不下名字也不會被人銘記,而魔宮大總管雖然容易讓人產生某種不是很美妙的誤解,可聽起來就威武霸氣的多,任誰聽到都會覺得是名重要人物。
況且,她本來就沒有某樣大寶貝。
嘴裡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披頭散發的女魔頭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東張西望無果後,乾脆直接蹲在一根立柱後麵,鬆鬆垮垮的衣領下是纖細的脖頸和漂亮的鎖骨,長袍下擺拖在了地上,倒是為地麵清潔儘了一份心意。
然而,她守株待兔了差不多一炷香,也沒有哪隻蠢兔子撞到她這根老樹樁上,隻能悻悻的站起身,決定四處走走來碰碰運氣。
“真是見鬼了,”她嘟囔著抱怨,“自打搬到了這裡,老娘何曾被這麼冷落過。”
這倒是大實話,作為魔尊最忠心不二的走狗,她也確實在魔界擁有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彆說錦衣玉食,就算是窮奢極欲也完全省得,如果這個破地方沒這麼窮的話。
想到這裡,她勒緊了腰帶,用手托著往上挺了挺胸,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開始在偌大的魔宮裡四處尋人。
說是尋人,其實也就是在宮殿裡瞎溜達,跟著魔尊的仙界老人都清楚她的記性差的令人發指,上一句話剛說完,下一句就能忘光,除了魔尊大人的臉,任何事情在她的腦子裡都無法存活太久,為了克服自己這個毛病,洛宓乾脆就在魔宮立了塊牌子,把每個人的分工都在上麵寫的清清楚楚,讓他們每天在牌子上進行反饋,久而久之,屬下們每天就在她麵前點個卯,然後就去各乾各的。
就這樣,老人們互相兜底,新人們不敢冒犯,在這戰敗後的萬年時光裡,她倒是真的立起了一塊“精明能乾”的招牌。
“我真的是太機智了,就算是仙界的那個、那個……那個誰來著??”
剛打算來一次自戀的讚美就悲催的卡在了開頭,洛宓皺緊眉頭想要撥開腦海中的迷霧看清拉踩對象的臉,然而一如既往的,她又失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時間過了太久的原因,她已經完全記不得在仙界的過往,以至於每次想要通過貶低仙界的王八蛋來抬高自己,就會悲哀的發現腦子裡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一個也叫不上名字。
“歲月不饒人啊。”
用衣袖擦拭了一下不存在的淚水,她像紈絝公子當街遛狗一樣邁著大跨步走到了宮殿的立柱旁,靠在石柱上想高歌一曲自娛自樂,然而剛抬起了拿著團扇的手,眼睛餘光就瞟到了宮殿外集聚的人群上。
撇開和她一樣墮魔的仙人不提,魔界其實也有不少土生土長的魔頭,後者的長相比前者要獨特許多,每個人都不太一樣,屬於隔著幾裡路也能精準辨認的旗幟鮮明,因此當這一大群妖魔鬼怪湊在一塊的時候,像極了奇裝異服的狂客聚眾在磕五石散。
“怪不得找不到人,這群混蛋竟然撇下我這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顧,湊在一起嘮嗑。”
洛宓把脖子向前使勁伸,為了保持平衡還腿腳並用的抱住了立柱,試圖搞清楚這群小兔崽子到底在乾嘛。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