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歧在邁出習慣的步法後,就知道要糟了。
彼時他被趙克己逼得險象環生, 紅纓槍的槍尖已經抵上了喉嚨, 出於求生的本能,他下意識的用出了紫金觀流風步的最後一式, 險之又險的躲過了這一記殺招。
“風轉流雲?”趙克己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一招, “你怎麼會風轉流雲?”
青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隻能沉默,這就是他不願與趙克己動手的原因——他隻會紫金觀的招式。
李歧或許算不得天才, 但到底也不是傻瓜, 無論腦子裡的那個女聲如何蠱惑, 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正處於絕對的劣勢,比起不計後果的掀開底牌, 按兵不動才是更穩妥的選擇。
況且,他和現在這位“李羽淵”到底是誰謀奪了誰的人生, 還要打上個問號。
李歧的人生轉折始於他三歲那年, 而三歲, 正是一個開始記事又記不得太多事情的尷尬年紀。可無論記憶模糊到了什麼程度,小孩子總有一樣東西是認不錯的,那就是自己的爹娘。
李歧有一個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秘密,他懷抱著這個秘密度過了快要被壓垮的十五年, 就在他自己都快要忘乾淨的時候, 被措手不及的打回了原形。
他覺得, 這就是因果報應。
“你為什麼會我紫金觀的招數?!”得不到回答的趙克己怒不可遏, 這位往日的同門在仇恨的驅使下已經變得陰鬱偏執,早已不是李歧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青年突然意識到,在場所有人的命運,其實都隨著十五年前的那一晚被改的麵目全非。
“這有什麼可問的,當然是偷學的啦。”
出乎所有人意料,回答了趙克己問題的竟然是一直袖手旁觀的洛宓,隻見她把目光從李羽淵身上收回來,一隻手卷著自己的發梢,兩三步靠近交戰的二人,一個手刀砍在了趙克己的手腕,把紅纓槍打脫了手,然後腳尖一勾再一挑,隻聽一聲呼嘯,長/槍便橫飛了出去,斜插/在了布滿貝類腐殼的牆壁上。
“你可最好不要動,否則我可不保證下一個飛出去的是不是你的項上人頭。”餘光掃到小道士蓄力的右手,洛宓似笑非笑的警告了一句。
“克己。”
李羽淵的呼喚讓趙克己遲疑了一瞬,而這一瞬就足夠洛宓拎著李歧的後衣領逃之夭夭。
“楊師兄,我帶著李師兄先走一步啦。”
女孩輕快的聲音在宮殿裡回蕩,徒留楊林自個兒麵對窮凶極惡的紫金觀三人。
等等,不應該帶上我嗎?
完全沒料到說動了洛宓還會悲劇的楊某人看著不斷逼近的王盼之和麵色鐵青的趙克己,突然,有點慌。
冷酷拋下楊師兄的洛師妹像拎小雞仔一樣帶著李歧在海底宮殿裡奔逃,那些令眾門派弟子望而卻步的陰暗拐角於她而言卻如履平地,實際上,就算乾站著不動任人打,凡間能傷到她這等先天神兵的人和物也寥寥無幾。
“行,就到這裡吧。”
隨手把青年丟到地上,女孩找了塊突出的礁石坐下,因沒有寶光護體,她的發絲和衣衫在水中蕩出柔和的弧度,柔軟的布料勾勒出屬於碧玉少女的美好線條,如果線條的主人不是毫無規矩的翹著二郎腿的話。
“洛、洛師妹……”李歧從地上爬起來,回憶著楊林對少女的稱呼。
“彆叫的這麼生疏嘛,咱們好歹現在也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不過我這個人向來陰晴不定,”洛宓用腳尖抬起了青年的下巴,對著意味不明的一笑,“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會翻臉呢。”
明明緊挨著下巴的是鞋麵,李歧卻偏偏覺得是剃刀,除開折柳鎮的那個暗巷,這是他與女孩最接近的一次,肌膚的觸感喚醒了殘留在脖頸處的窒息感,也挖掘出了被掩埋的恐懼。
這個人想殺他,從初次見麵的那一刻起。
“羽淵一直不想殺你,哪怕你搶奪了他十五年的人生,”洛宓歪著頭瞧他,“這可真奇怪,他從來都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但為什麼要留著你,我還是沒琢磨透。”
她的話隱隱透出來的信息令李歧心驚,而那充滿殺意的弦外之音更是讓他後脊骨發涼。
“彆害怕,我也不會殺你的,”一腳踏在青年的肩膀上,洛宓踩著他慢慢站了起來,“就算羽淵現在管不著我,我也沒打算跟他對著乾,畢竟兩條腿的人雖好找,能配得上我的卻沒幾個,我總得寬宏大量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