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被窩裡的皇太孫(1 / 1)

陸庸陰沉著臉,從含元殿出來,一轉眼便和從耳室換了衣物剛出來的胤承碰了個臉對臉。 陸庸朝胤承一拱手,又換上一副笑臉,也不行禮,隻是拱拱手道:“不想在這裡又碰到殿下,臣還以為您已經回去閉門思過了。” 胤承也不苛責,溫和地朝他點點頭:“孤換身衣物,這就回去,若無他事,便告辭了。” 陸庸心思電轉,伸手一攔,阻了胤承的步伐,道:“殿下且慢。” 胤承不解道:“不知陸大人還有何事” 陸庸笑意盎然道:“殿下還未向我見禮。” 哪有一國儲君向臣子行禮的道理胤承蹙眉,拒絕道:“這……恐怕於禮不和。” 陸庸眼中全是惡意,一副跋扈權臣姿態:“殿下,臣娶了長公主,按理說算您姑父,您見了長輩,為何不行禮再者,臣乃拱衛司指揮使,太孫殿下先無監國理政,現無官職在身,本朝重臣子而輕宗室,這禮,殿下該行。” 胤承唇角微動,卻沒說出什麼,最終,俯身作長揖。 陸庸也不還禮,隻是拍拍他肩膀,翩然離去,邊走邊曼聲道:“陛下最恨朋黨,今日之災也是提醒殿下,莫忘了懿文太子之死。” 提及生父之死,胤承還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如若不聞。 成大事者,可忍常人不能忍,若隻知道一味忍耐,不知奮起直追,也隻能算怯懦罷了。 區區一個懦弱小子,不足為懼。 遠處花牆下,有宮人看到這一切,念及懿文太子,恨鐵不成鋼小聲道:“都說君子修韌如竹,咱們這皇太孫殿下繼承了太子殿下翩翩君子的好樣貌,卻是個隻見彎腰不見直的。” 陸庸和胤承都多年習武,耳力極好,自然都聽見了。前者勾起一個譏誚的笑容,後者充耳不聞,緩緩站直身子兀自安靜溫潤地微笑著,目送陸庸遠去。 良久,他輕輕撣了撣陸庸拍過的地方,轉頭看向沐浴在漫天夕陽下的含元殿,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 房頂上突然傳出一道輕緩的女聲,說的話氣得人牙根癢癢:“莫不是他這般折辱,讓你深感快意” 胤承不理會她的無禮,溫和道:“師妹來這高手如雲的皇宮,也如同出入自家庭院,如入無人之境。” “我可是有官職在身。”蕭綏坐在牆上,上下拋著他那枚“西廠廠督”的牌子。 胤承笑道:“甚好。” 蕭綏一扭身從牆上越下,詫異地上下打量他。 看他這笑容如春風脈脈,根本挑不出瑕疵,細看才發現,他緊攥著扳指的指尖已經發白了。 蕭綏不知收斂為何物,在一旁火上澆油:“裝瘋賣傻裝久了,真被人當成傻子,這滋味,可還舒爽” 胤承又笑:“被當成傻子遭人輕視,也好過光芒萬丈丟了性命。” 蕭綏盯著那笑容,眯了眯眼。 她湊到他身前,問:“習武之人對身形體征最是敏感,明日我來見陛下,他若覺察我便是偷賬本那人,你今日這般隱忍,可就全白費了。” 胤承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抬眸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玄鐵麵具後她平靜無波的墨色瞳孔,鄭重道:“那就懇請師妹莫要讓他發現。” 蕭綏輕笑一聲,戲謔道:“那師兄打算拿什麼來換” 胤承也算看明白了,他這師妹,以敲竹杠為樂,最擅長趁火打劫。 他歎了口氣,問:“你想要什麼孤眼下有的不多。” 即使說著這樣的話,他仍笑意湛然溫潤,眉目高華,不見一絲窘態。 蕭綏揚眉:“我想要什麼你都給?” “隻要孤有。” 蕭綏摩挲著自己臉上的玄鐵麵具,粲然一笑:“我觀君容色甚好,不若委身於我,做我男侍,何如” 自見他第一麵便翹著的嘴角漸平,隻剩乾淨如白紙般沒有任何表情的麵孔。 他輪廓深邃,在夕陽下更是一種近乎奪目的深刻。斂起微笑時,天生高貴精致得近乎咄咄逼人的眉目,有種漠然疏冷的意味,並不適合平易近人的溫和笑意。 尤其看過他不笑的樣子後,這種感覺便愈發鮮明。 沒有想象中被激怒的冰冷,也沒有暴跳如雷,胤承思索片刻,頷首答:“好。” 蕭綏有點驚悚。 氣氛一滯。 係統怯生生地問:“宿主你是在調戲他嗎?” 蕭綏矢口否認:“我不是我沒有我是在羞辱他——” 係統大膽猜測:“那他是為了讓你替他辦事所以犧牲色相嗎” 蕭綏一時竟拿不準,道:“是吧……” 係統吞了口口水:“臥槽,是個狼人。” 他這一招四兩撥千斤,倒讓她一拳打在拳頭上一般,無處著力。 縱心中波瀾起,蕭綏仍不動聲色,嗤笑一聲,“裝瘋賣傻裝到我麵前了我福澤太淺,享用不起。”蕭綏隨手從身邊折了朵木芙蓉,放在手上把玩,“我要你四千兩白銀。” 皇太孫不同於藩王,無俸祿,皇宮私庫取之不儘,但也有弊端,但凡使用大宗銀兩,勢必引起多方矚目。 胤承雖在外置有私業,可四千兩不是小數目,蕭綏領西廠廠督之職,屬三品之位,一年俸祿也不過一百八十兩白銀。 胤承以為是蕭綏還不忘那天所提的萬兩黃金。原本想這師妹是個清高人物,沒成想張口閉口儘是黃白之物,見縫插針用得得心應手。 見胤承不豫,蕭綏便明了他在想什麼,冷笑道:“魏國公府就是個醃臢地,你若不出力,我這李蘅蕪也扮不下去了。這銀子,並非為我私人索要,是給你辦事的公款。” 胤承聞言蹙眉:“國公府的後院難為你” 蕭綏森森然一笑:“無妨,她們願意作死,我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她眸光一轉,湊到胤承耳邊道:“我也不白要你銀子,李蘅蕪於城西有座莊子,我將之贈與你,來日必有大用途。” 胤承揚眉:“此話怎講” “容我賣個關子。這兩日,你安排人把銀子埋於那莊子後院西角的老梅樹下,再過幾日我便派人去挖。” 蕭綏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逝:“除卻莊子,我再贈你兩個人頭。” “何人之頭” “拱衛司指揮兩位鎮撫使:杜雲誌,張乾。”拱衛司指揮使鎮撫使,地位僅次於拱衛司指揮使,整個拱衛司也不過兩名,這兩人皆武功高強,是陸庸的左膀右臂。 也是係統告訴她必殺之人。 胤承靜默:“孤記得這兩人宅邸正在魏國公府對麵。” “兩家並肩挨在國公府對麵,中間僅有一道院牆相隔,院牆下一株棗樹,矗立在院牆正中。如今已經棗子滿枝生,聽聞每年秋天棗樹結果,兩家都分而食之,感情甚篤。” 胤承須臾間便明白她要做什麼了,道:“孤記得,那還是陸庸特意向皇爺爺給那兩人討的賞賜,把前朝宰輔鄭居之的院子一辟為二,分做兩人府邸。” 蕭綏接道:“鄭居之,巨貪。聽說前朝嘉靖年間抄家時,家中黃金白銀珍寶成山,五百男丁足足搬了三天三夜才搬完。” 感情甚篤,不過是籌碼不夠。 胤承歎道:“你這一招著實狠辣。” 蕭綏不悅:“你這人忒不知好歹,我幫你你還嫌我狠辣。” 胤承啞然失笑,拱手道:“承失言,還望師妹寬恕則個。”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真是任人搓扁捏圓的好脾氣。 蕭綏一早便知道劇情,才不會被他這言笑晏晏溫文爾雅的姿態騙了—— 氣運之子陸庸,走的是嗶點廢柴逆襲流路線,原本其經脈淤塞,不能習武,後因其性格堅韌果決,被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的血衣真人收為弟子,一路殺人奪寶收美女,最後成為權傾朝野的拱衛司指揮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現在已經是劇情進行一半多的光景,在這之後,他鼓動元朔帝削藩,國內大亂,再加上天災人禍並起,元朔帝驟然離世,胤承匆匆即位,接手元朔帝留下一堆爛攤子不說,屋漏又逢連夜雨,突厥入侵中原,陸庸領命與突厥交戰,民間威望漸高,班師回朝之日,發動政變,新帝本身體衰弱,疾病纏身,激怒之下咯血致死,陸庸登上皇位取而代之,成就陸氏千秋霸業。 係統雖未言明,但陸庸在後期所遇數次死裡逃生的陰謀,都直指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看起來脾氣秉性都極溫和的年輕君王。 估計要在這人身上砍一刀,流出來的血,都跟墨汁一樣黑。 蕭綏實在對那個號稱京城第一風流,後宮龐大包羅萬象的陸庸不感興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想把陸庸踩下去,胤承是個不錯的盟友。 雖說劇情中這身體是個十足的炮灰——因被師父強逼著認胤承為主,十分不忿,被陸庸利用,出山之日便來找胤承尋仇,胤承不敵,身受重傷,直到登上帝位也不見身體好轉,纏綿病榻日久,無心政事,要不然也不至於被陸庸輕而易舉地取了江山。 當然,上一版蕭綏因刺殺皇太孫,被當庭擊斃,一代武學奇才生生隕落,為人扼腕。 也不知那陸庸何時與這身體聯係上的,若是做個雙麵間諜,想來也頗為有趣。 蕭綏卻不知,上一版蕭綏因不滿師父偏愛師兄,在答應師父進京後足足磨蹭了小半月才走,而此時正撞上去玄機穀給原本是青樓花魁的三號愛妻求藥的陸庸,接下來的事,兩人一拍即合順理成章,蕭綏直接來京都尋仇,賬本的事直接被她拋在腦後了。 這一次,蕭綏接了師父的命令直接便來了郢都,片刻都沒耽擱,待等到陸庸三號愛妻中毒,他去玄機穀求藥,正好得知蕭綏已經領命進京做了皇太孫的西廠廠督,因而這才匆匆趕回來跟疑心病重的元朔帝打小報告。 見蕭綏緊盯著自己的臉,目中情緒莫測,胤承輕緩一笑,道:“不再考慮下嗎?” “什麼” “孤以為你之前的提議甚好。”胤承麵上的表情居然很誠懇:“若不然每次孤讓你做事,你便會跟孤敲竹杠。” 蕭綏一時無語,她這師兄,已經慘到靠出賣皮相過活了。 “吱——” 蕭綏豁然回首,西南方向驚起一行烏鴉,“呱呱”地驚叫著飛上殘陽如血的天空,似不祥之兆。 她一抬手,拔地而起—— 胤承自然知道這是西廠的暗語,他臉色微變:“陸庸特意去國公府找你,你多加小心。” 風中隻剩她淡淡的聲音:“準備好銀子,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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