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李兩家不和也是多年的糾葛,可這般當口當麵地對上,還真是第一回。看得眾村民個個倒抽一口氣,都不出聲等著看李有林這老滑頭怎麼對付葛歌這個不知死活的初生牛犢。
李有林也沒想到自己被這黃毛丫頭懟得不知該接什麼話好,隻訕訕笑道:“裡正這話著實不妥...”
“有何不妥?我家地裡挖出的水,自然是我的,我樂意給何人就給何人。”葛歌卻懶得再跟這老滑頭糾纏,隻淡淡地瞥了眼看熱鬨的村民:“打口井不過三兩日功夫,你們若信我便回家拿工具,等掘出水來好一解旱情;若不信我,便繼續守著這小泉眼兒吧,指不定明日後日就沒水了。”
葛歌這話也不是故意嚇村裡人,她看過這處泉眼,存水量最多隻能再供村裡那麼些人用兩三日,就再沒多的了。
“我信你!”
“我也信小裡正!”
王小茹與林文學一前一後大聲應到,一個提著摔得沾滿塵土的木桶,一個拿著扁擔,一左一右跟在葛歌身邊離去,往村北走。
見葛歌走後,乾咳了兩聲找回場子的李有林虛偽地笑著拉攏村民幾句,又說要湊錢去雲家集那請個道士回來求雨。原還挺支持李有林求雨的村民,一聽說要各家各戶湊錢,頓時都沒了想法,要自己湊錢去求雨,還不如回家拿鋤頭幫小裡正挖井呢!這大旱時候,力氣哪有銀子值錢?
原以為這事兒指定能成的李有林心裡前腳才謝完葛歌幫自己搭好台子,後腳卻見村民三三兩兩都走了,氣得他曬得闕紅的臉一陣一陣地抽,惡狠狠地瞪了眼縮在一旁的王氏與李得財母子,這二弟一家真是沒完沒了地給自己惹事兒,要不是看著二弟頂了自家壯丁的名額上前線,他才懶得管這些人!還害得自己被葛家那死丫頭當眾落了麵子!
被摔得背還赤赤痛的李得財被大伯惡狠狠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虛,瑟縮了一下半垂著頭也不說話,他對外是橫得很,可一見著大伯,那真是兔子見了老鷹一般,能躲就躲。
慢吞吞跟在李有林後邊兒走著的王氏跟李得財,心裡都對葛歌記上了一筆賬。
***
再說村北邊小山包的向陽處,一處凹進去的小山穀裡頭,那是葛家茂祖上留下來的地,山坡上都是長眠於此的葛家先輩,小山穀裡邊兒,葛歌趁王、林兩人不注意,點開了水源探測報告對照著來走,不過片刻就確定了開挖的位置:“就是這裡了。”
“哥兒,咱真能挖出水來嗎?”手裡還緊緊握著扁擔的王小茹有些踟躕,圓滾滾的眼睛也半垂著眸,頗有些垂頭喪氣地嘟噥:“咱們仨這瘦胳膊瘦腿的,也挖不了多深呀!”
也不怪王小茹沒信心,畢竟這如今到處都乾旱,雖說這山穀裡的樹木好像是比外頭的好些,可不到一丈那麼淺的井能挖出水來?
“肯定可以的!我信小裡正!”經過方才,林文學已變成葛歌的頭號擁躉了,不等葛歌說什麼自己就先應王小茹的話:“你這叫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不可取不可取!”
林文學早死的爹早年是讀過些書的,林文學也是自幼在他爹的教育下開蒙的,讀過些書,雖說這三兩年間都在村裡吃土打滾,可不時還是會拽些酸詞,叫王小茹有些聽不懂:“真是個書呆子,甚可取不可取的!”
“多說無益,該乾嘛乾嘛。”用鏟子勾出個直徑一米五大小的圓後,葛歌將手裡握著的鏟子呈四十五度角踩下去,第一鍬泥便被拋了出來。
見葛歌動工了,沒有工具的王林二人便撿了兩截嬰兒胳膊粗細的木棍,蹲在一旁開始幫著刨地,小小的圓圈裡,三個半大孩子一聲不吭地開始刨地打井。
“小裡正你們歇會兒吧?這大日頭底下的把身子骨曬壞了可怎麼辦?”
葛歌三人挖出一個約摸到膝蓋高度的淺坑時,竟有四五個扛著工具的村民尋了過來,打頭的便是林文學家的寡母林陳氏。
“娘!”林文學見娘親來了,曬得有些乾而發白的唇咧著笑喊了聲。
林陳氏身子骨不好,今日也是方才才聽說兒子叫李得財欺負了,是小裡正仗義相助,兒子還跟著小裡正一起到村北頭說是來打井。林陳氏向來明事理,覺著就是挖不出水來,她也要來幫幫小裡正,好報答她對兒子的恩情。
“辛苦各位嬸子,咱們一定能挖出水來的。”頭上戴著頂草帽的葛歌笑得丹鳳眼飛揚起來,十分好看。
與林陳氏一起來的村民們,也都是與葛、王兩家交好的人家,這一下子多了四五個大人來替換仨小孩兒,肉眼可見的泥土一桶一桶地挖出來,葛歌則帶著王小茹林文學兩人到山穀附近撿石頭,用作水井的壁壘。
挖水井挖得很快,不過兩個時辰就已挖下了半丈深,一桶一桶從底下吊上的泥土卻還是乾燥得一捏就碎,叫來幫忙打井的村民心中暗暗失望,也叫後頭又來了幾批看熱鬨或者打探情況的人家頗有些幸災樂禍。
“今日辛苦各位嬸子,等明日挖出水來,地裡的莊稼就都有盼頭了。”葛歌淡淡收回目光,噙著笑謝過今日來幫忙的村民,心裡盤算著自己今日回去還要去找人做取水的搖臂,還要買麻繩,活計多得很,也懶得計較這些事兒了。
背了一捆柴的王小茹跟在葛歌身旁,遠遠落在眾村民後邊兒,有些期期艾艾道:“要真挖不出水來,咱們該咋辦...”倆人從小一塊兒長大,王小茹也知葛歌是個要強的性子,今日在眾人麵前把話說得那般決絕,若真挖不出水來,怕是葛歌這裡正的地位都要被動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