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村裡,今日可是比過年還要叫人高興的日子了。
“小裡正回來了!”“小裡正辛苦了!”
葛歌才一進村,就被一個接著一個熱情得有些過火的村民的打招呼搞得一愣一愣的:“可是村裡出什麼事兒了?”這人人都跟打了雞血一般,叫她心裡忍不住有些怕,這一天天的,東家出事西家著火的,葛歌都有種自己的小心臟要被玩碎了一般。
“沒事兒呀!小裡正您咋這般問?”笑成一朵菊花的村婦先是疑惑,再是驚嚇:“又出事兒了?”
這個又字用得格外傳神。原來不止葛歌,就是村裡人也都怕了,打今年夏日以來,村裡可出了不少壞事兒,大家夥都怕了。
“沒有,我是問嬸子您,是出啥事兒了嗎?”葛歌捏了捏自己隱隱有些痛的眉心,道:“我瞧你們大家夥兒這般歡喜,可是有啥事兒?”
葛歌發誓,等她有錢了,一定要照搬現代的村委會模式來建個大業新農村,不然這村裡那麼些繁雜瑣事,她每日就泡在村裡都不夠的。
“小裡正,我們這是歡喜那些強盜都被抓起來了呢!”
“是呀!小裡正你咋這般大本事,一人就能把那麼些壞人都撂倒啊?”
“要我說還是小裡正厲害,又會掙錢,還會抓壞人的,可比那些隻會叉著腰說閒話的強太多了!”
原來大家夥是因著今日壞人落網一事,才歡喜得跟過年一樣。這會子見了她們的小英雄回來,那還能不全圍上去慰問嘛!
“僥幸罷了,大家夥往後要再遇著這樣的事兒,還是要先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尤其是家裡有小孩兒的,回家都好好跟小孩兒說說,可不能逞強跟人家有刀的硬拚,拚不過的。”葛歌暗暗鬆了口氣,對於自己生擒八名持刀強盜一事隻含糊帶過,還順便借此機會給村裡人上了一課。
“有啥可顯擺的,你一個丫頭都能打趴,我們個個兒都是大老爺們的,還怕這些不成?”縮在人群裡的李德財表示很不服氣,不過也沒傻到跟他娘那樣大刺刺在全村人麵前擠兌葛歌,隻敢小聲嘟囔。
他的好兄弟張大寶沒聽清他說什麼,歪過頭來問:“德財你說啥
?”
他方才光顧著看小裡正了,沒聽清好哥們兒說什麼。一想到李德財與小裡正之間的恩怨,心裡悄悄倒戈了的張大寶有些心虛。他之前也不喜小裡正,可今日去衙門口看縣太爺審案子才知,那些拿著大刀嚇死人的強盜竟全都是小裡正一人解決的,慕強心理叫昔日這個與好哥們兒一起義憤填膺的張大寶心裡悄悄偏向了葛歌。
“沒啥。”各懷心思的哥倆並肩站著,未來人生的道路卻已在此時走向了分叉口。
葛歌在路口與眾村民說著話,冷冷淡淡的目光落在人群外麵有些心虛的李王氏身上,葛歌麵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王氏這是知道自己闖禍了吧?
“諸位叔嬸,今兒個還有件事兒跟大家夥說,就是往後咱們自己個掙了多少銀子,有多少身家這事兒,就彆拿到外頭說。免得再同這回一般招強盜進村,這回是我僥幸,也是大家夥兒運氣好才沒傷亡,若是下回沒這般幸運,可就難說了。”
“沒有啊!我們都不往外說的。”
“是啊,老話兒說得好,財不露白嘛!”
“就是,哪能這般傻出去到處傳,不怕賊惦記啊!”
不知情的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又是保證又是調侃,仿佛小裡正口中能做出這種事兒的人是傻子一般。
可也有變了臉色的。
當日跟著李王氏一起去趕集的幾個婦人,有記性好的可想起來了,當日在街上王氏還跟一個麵生的漢子在那吹噓她家掙了多少銀子!
與李王氏站一處的婦人懷疑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身上,看得她渾身難受想罵回去,可又怕招來村裡人的注意力,麵色變了又變,最後一聲不吭地家去了。
望著李王氏離開後,葛歌似笑非笑地把目光轉向了那日與李王氏一起去趕集的婦人身上,那種一切都被她看穿的目光叫那幾個婦人一個比一個難受,粗糙發黃的臉臊得通紅,誰也不敢說什麼。
見那幾人一個個落荒而逃,葛歌才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告誡了村民一番,才慢悠悠地哼著不成調的曲兒家去,她一會兒還得上李家一趟呢!
這王氏捅出來的簍子,她可不是幫著擦完屁股就能翻篇兒的。
***
“葛裡正,我尊你是一村裡
正,可這屎盆子也不是你想扣就能扣到我家頭上的。”果然,李有林一聽完葛歌的告狀,整個人臉都黑了,麵色陰沉得嚇人,一副要把葛歌生吞活剝的表情。
葛歌好整以暇地坐在李家正房帶靠背的椅子上,手指一叩一叩的,並不把李有林這模樣放心上,道:“我知有林叔你素來與我不和,你若不信,隻管請王二嬸過來,另外還有縣衙的柳捕快,他也知情,我去請了他來,咱們麵對麵把話說清楚來。”
李有林被葛歌這沒一點兒懼怕的模樣搞得沒由來一陣心慌,吧嗒吧嗒抽了好幾口旱煙都沒敢接話。
倒是李有林他老娘老李吳氏看不過眼,先接了話:“咱們都是鄰裡鄰居的,葛裡正你還是我們大家夥兒看著長大的的情分呢,哪就這般見外了?”
見葛歌不說話,老李吳氏一張老臉笑得皺巴巴的,繼續說到:“這事兒不管是不是你二嬸招來的,那咋說她也是你長輩不是?事兒既然已了了,小妮兒你又何苦緊緊巴著?你如今年歲還小,說話辦事衝動些也是有的,可彆一時衝動叫我們這些老東西都寒了心啊!”
老李吳氏自覺自己說的這話那叫一個漂亮,但凡是個臉皮子薄些知進退的,都不會再追求此事了。這般想到,麵上笑得越發和善,隻可惜她原就長得有幾分刻薄相,這笑自然也和善不到哪兒去,反倒有些扭曲與詭異。
可葛歌是誰?要這麼幾句話就能把葛歌給拿下,那她就不是那個能把李有林氣得夜夜睡不著覺的葛歌了。也就是老李吳氏與葛歌打的交道太少,才叫她心裡生出這股盲目的自信,以為葛歌是一個能叫她這個八百棍子打不出一點兒親的長輩給道德綁架了。
“您年歲比我多活了幾十年,我便稱您一聲李家婆婆,可咱們兩家平日裡並無往來,打這兒往前數八百年,都沒有情分的兩家人,您這會子跟我講情分?”葛歌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確保每一個字都能叫李家母子倆聽清楚:“我看您家也沒養驢啊,您說您好好的怎麼就叫驢給踹壞了腦子呢?”
“葛裡正!”李有林急促地咳了幾聲,攔住葛歌未完的話:“做人還是要積口德,免得日後下拔舌煉獄啊!”
這話都可以算得上李有林對葛歌惡毒的詛咒了,卻沒激起葛歌一絲怒氣。葛歌麵露一抹諷刺的笑:“我卻是不怕下拔舌煉獄,就是不知你們家給村裡招來這般大的禍事,指不定明日就全家一起下油鍋呢?”
“你、你、你…”老李吳氏被氣得有些喘不上氣來,指著葛歌的手指都有些顫抖,氣得跟河豚一樣,仿佛隻要葛歌拿一根針紮她一下,就能“砰”地一下炸了。
“我說得太委婉您聽不懂是嗎?”葛歌笑得那叫一個和善,目光卻冷得不像樣:“李家婆婆,你與有林叔這套對我可沒用,我不管你們如何,這禍事是王氏惹回來的,你們李家須得給村裡人一個交代,我不是以我自己的名義來跟你商議,而是以裡正的身份,通知、命令你們。”
“我沒直接在全村人麵前直接說出此事,已是給你李家最後的情麵,你們若是不服,我明日便召集全村人過來,大家夥一起商議出個章程,該如何處置你們李家便如何,我絕無異議。”
“不行(不可)!”李家母子齊聲喊到,完全不敢想這事兒攤到全村人麵前來,要真攤開來講,他們李家幾輩人的臉麵可就全都丟光了!
“我覺得挺好的啊!要真是冤枉你們家了,那也是我還你們一個公道嘛!”
葛歌今日難得笑得歡喜,一副“我都是為你們著想”的模樣,氣得李有林隻覺兩眼外“砰砰”直跳,不過也知道自家這回若是不服軟,彆說跟葛歌搶裡正之位,就是還能不能在華東村裡住都是問題啊!
雖說華東村也沒有多好,可要真被趕出村子,居無定所,那才叫真慘啊!
李有林也就葛家茂上前線後的這大半年才跟葛歌打交道,可也足夠叫他清醒地知曉,葛歌這人絕不是什麼善心人!這會子她還極難得地讓了一步,可若把她氣狠了,怕不是要把最後一步都給堵死!
可氣歸氣,恨歸恨,李有林也拿葛歌一點法子都沒有,如今隻得暫且應下:“我會給葛裡正一個交代,還請葛裡正且先回去,我們的家務事我們自己關起門來說。”
“有林叔,都是一家人,有啥話好好兒說,畢竟家和才能萬事興嘛!”葛歌笑彎了一雙眼,不知道的人
還以為她這是心善勸架。隻有李有林知曉這黃毛丫頭哦有多可恨。
王氏被趕回娘家了,在李有林之弟李有河從前線回來前都不許回華東村。這便是李家給葛歌的交代。
大多數人都不知是為何,不過那些參與了趕集炫耀活動的婦人,卻個個眼明心亮的,生怕自己步了王氏的後塵被送回娘家,全都夾起尾巴來做人,平日裡那些愛拌嘴吵架的,這會子全都安靜如雞,倒叫葛歌耳根子清靜了不少日子。
***
王氏被送回娘家時,李德財追著王氏問,可王氏哪裡敢說實話?隻得把鍋都甩給葛歌,說是葛歌瞧她不順眼,大伯為了捧臭腳,硬是要把她送回娘家。
母子倆在華東村路口抱頭痛哭了一場,哭得兩眼通紅的李德財目送娘親孤苦伶仃離開的背影,隻恨不得此刻立時衝回去找大伯要一個說法!憑什麼把他娘送走!絲毫沒有懷疑猜測,甚至都忘了李有林與葛歌一直不和的事實。
可憐的葛歌,卻是一點兒不知自己無辜躺槍,被李德財惡狠狠地記恨上了。不過就算是被記恨上了,葛歌也並不放在心上,畢竟這村裡記恨她的人也不少,她也不在乎多給一個恨的號碼牌。
她在乎的是,那兩頭加起來近四百斤的大肥豬,要進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