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日萬活動(2)(1 / 2)

抱著軟軟的錦被坐起,葛歌隻覺頭有些昏沉沉的。望著透過窗紙映射進屋的光線,呆愣地坐了好一會兒,意識才算回籠。

坐在外頭廊下候著的張明佳聽到屋內有動靜,便立時起來敲門:“主子,您起了?”

“嗯,進來吧。”屋內傳出葛歌淡淡的回應,張明佳先是推開門,才又轉身端起那盆還有些溫熱的水進來伺候主子梳洗。

雖說是住在二進院子裡,又是伺候主子的人,不過張明佳姐妹也沒真近過主子身邊,是以也跟葛家所有仆從一般,也是到昨日才曉得原來自家主子是姑娘的張明佳趁著主子鞠水洗麵時,不時抬眼悄悄看主子。

“怎地了?”梳洗完畢,葛歌抬眸望了眼今日有些奇怪的明佳,自己順手就把頭發又高高束成男子發髻。

“無事,外頭崔先生方才送了盆不知甚擺在了門口,說是給主子您補的生辰禮。”明佳可不敢說自己是瞧著主子的模樣愣神,想起早些時候崔先生送進來的那盆兒長得跟草一般的玩意兒,搪塞了過去。

取了衣裳到屏風後頭換好又出來的葛歌好奇地蹙了蹙眉,昨日那大蟲不是生辰禮嗎?怎地還有補的?

出來走到廊下一看,隻見不知是哪裡弄來的小醬菜壇子,裝了八分滿的土,裡邊兒種了株沒花兒隻得葉子的植物,瞧著有種彆樣的心酸。

“這是蘭花兒?”葛歌伏低身子在那兒瞧了好一會兒,才不敢確定地吐出一句疑惑。瞧著像盆草,可又長得蔫兒巴巴的,想來崔先生也不會給自己送盆草吧?

明佳原也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哪裡懂得這些?隻站在一旁不說話罷了。

“那就先擱這兒吧,明佳你瞧著給它澆點水養活便是。”

等二人再從後邊兒走到正院時,換了身短打在前院自己硝製虎皮的崔永濂見到昨夜夢了一夜的葛歌,耳垂忍不住悄悄地紅了幾分,乾咳兩聲清清嗓子,正好也叫自己冷靜些許才開口:“那蘭花兒是我昨日順手帶回來的,給你瞧個新鮮,要不喜歡丟掉便是。”

“我瞧著甚好,隻是不知該如何養活,還請崔先生多多指點一二才是。”葛歌自然不會真的說自己其實對這些傳說中很名貴的花花草草一竅不通,也不會欣賞蘭花兒的高潔雅致,但這也是人家送給自己的一番心意,總不能辜負了便是。

崔永濂一聽她很喜歡,就咧著嘴憨憨地笑了,一口整齊的白牙在日頭下亮極了:“我瞧著山上還有不少,你要喜歡,等過幾日我得了空便都給你挖回來。”

越說越覺得自己真是個知情識趣的好朋友,虎皮暖和,能叫小姑娘渡過寒冬;蘭花兒高潔,想來像葛裡正這般天人之姿,定然也是極其相襯的!

“無須這般勞煩吧?”

“應該的!”

兩人一個站在廊下,一個坐在院子裡說了好一會子話,那頭李嬸兒也給準備好了朝食擺在偏廳來請主子,葛歌移步偏廳,兩人的對話才算告一段落。

葛歌生辰過後第二日便是七月初七乞巧節。

乞巧節於小姑娘們而言還是一個比較重要的節日,作為一個非常有人性的雇主,葛歌給在葛家做事的所有小姑娘都放了半日假,且還每人發了一條手帕。這手帕雖是文寧氏每日在教村裡女孩子們上女紅課的隨手之作,不過也比外頭尋常繡莊賣的強許多。

領著新繡帕的小姑娘們一個兩個歡歡喜喜地家去,瞧得加工作坊裡的婦人們也都咧著嘴笑:“要說咱沒生著個好時候呢!要這會兒咱還是小姑娘,可就又有帕子又能歇半日了!”

不過這話也是開玩笑,畢竟那十幾個小姑娘大部分都是這群婦人的女兒,或者沾親帶故的侄女兒啥的,就是放假了也是回家乾活兒,有啥好醋的?

“那等下回我也跟您大家夥兒放假,叫小姑娘們醋一醋。”檢查了下最新曬乾好的一批香菇,葛歌麵上是淺淺的笑意,這批乾香菇不錯,想來很快就能湊足數送到國都去了。

***

再說張德雲那邊兒,乾活也極利索,這會子就帶著衙門的人到了華新村來找葛歌一起去丈量田地。

因著二十頃地麵積著實大得很,這回衙門那邊兒來了五六人幫著丈量,且也隻是丈量出個大概範圍,加上有昨日張德雲去衙門報備時碰著了柳四,有柳捕頭的麵子情在,那丈量土地的人那手自然也是鬆得很。

那些犄角旮旯的、土石多的、灘塗爛地的,便全都不算在二十頃的範圍內,眾人忙活了一上午,可算是把這二十頃地都做好標記,登記入冊。

“今兒個家裡沒啥準備,就不留您幾位在家裡吃飯,這點子錢就當是葛某孝敬您諸位爺,感激您諸位辛苦半日。”葛歌自兜裡掏出一錠少說有五兩的銀錠子塞給站在中間為首的那衙役,淺笑著多謝他們:“日後有機會一準兒邀您諸位到家裡坐坐。”

那衙役顛了顛銀塊兒,對這個重量十分滿意,才笑嗬嗬地應道:“葛裡正的甭客氣,我們大家夥兒都是在柳捕頭下邊兒做事的,日後還請您幫著多多美言幾句才是。”

“差爺行事妥當,想來也是柳捕頭跟前兒的得力人兒,哪裡輪得著我這小小裡正?還是您老多多關照我才是。”

兩邊虛與委蛇了一番,衙門來的那五六人告辭離去後,張德雲這才得空與葛歌說話。葛歌將買二十頃地要用的錢遞給張德雲後,眯著眼問道:“張爺,您瞧著這能多出多少來?”

“那群差爺手裡鬆,估摸著多出個百八十畝也是有的,我也先往城裡回,等到時這地跟那鋪子的紅契都換回來,再給您送過來。”張德雲做牙人那麼些年,與衙門裡的人也打了多年的交道,自然瞧得出方才這些人丈量時水分有多大。

與張德雲道彆後,葛歌隻身往村裡回。

“葛裡正,這兩棟房子可也都蓋得差不多了,您上回說要繼續在哪兒謀劃來著?”葛歌才進村,就叫王二在半道兒給截住說事兒。今年上半年都過完了,往年都是做一月歇一月的,今年愣是一日都沒咋歇過,就跟住華新村裡一般的王二如今都曬得跟灶上的鍋底一般黑了。

被攔住的葛歌隨手將驢車的韁繩遞給在路邊兒玩的陳寡婦家的小豆子,叫他幫著把牛車牽回去,自己則與王二往村裡另一頭走去,邊走邊說:“這邊我打算蓋一片出來…”

兩人邊走邊說,葛歌越說王二就覺得這後生能折騰,不過人家是出錢的主兒,人自己樂意,他也沒啥可說的。該咋辦便還是咋辦唄。

等兩人在外頭走完一圈回來,已是申時末,在鎮上下工回來的春梅帶回了兩個消息:一是現如今的小古栗子鋪東家不願賣鋪子,也不樂意繼續租給她們了;二則是收到了打從國都回來的信。

“哥兒,那布莊掌櫃的還說了,這鋪子隻給咱們用到八月,如今都七月了,你可得拿個主意才是!”跟在葛歌後邊兒的春梅一想到那布莊掌櫃今日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從前那鋪子是啥樣兒他自己不曉得?要不是咱們租了下來做生意,如今怕不是還空放著呢!”

葛歌邊拆信邊往家裡回,淡淡地應道:“不租咱就搬,本就是人家的鋪子,有啥可氣的?”

兩人說話間,從葛家裡邊突然竄出來個小孩兒,一頭撞在了猝不及防的葛歌身上,被撞得肚子有些痛的葛歌還沒反應過來,那撞到自己又反彈摔倒的小孩兒卻賴在地上就開始嚎哭起來:“嗚嗚嗚!”

“誰敢欺負我們家小寶了!”聽到兒子哭聲的張家婆娘氣衝衝地就要出來教訓人,沒成想才一拐過彎兒來就撞見一臉不虞的主子,正冷冷淡淡地看著自己。嚇得方才還咋咋呼呼要給兒子報仇的張家婆娘險些咬著舌頭:“主、主子…”

葛歌嗯了聲,看了眼張家婆娘,又輕飄飄地看了眼還在那兒嚎的張小寶,才冷冷收回目光扔下一句“下不為例”便帶著跟在自己身後的春梅進往正院去。

“乖寶,彆哭了,往後可彆往主子身上撞去了啊!”被主子那淡淡的眼神嚇得心口砰砰跳的張家婆娘心疼地摟起兒子,動作輕得很幫孩子拍乾淨衣裳,還忍不住小聲抱怨:“她也真是的,小姑娘家家走路都不帶眼睛,這要把你撞壞了可咋好?”

早就被張家夫婦養得性子不知多嬌慣的張小寶可不說是自己衝出來撞到主子的,主子一點事兒都沒,他摔了個屁股墩兒,如今且還疼著呢!

且說偏廳那頭,葛歌快速看完張豐收與於有財帶回的信,信上提及葛家的乾菌在國都一經推出便廣受好評,這回攏共與四家談成合作買賣,往後一月要送兩千斤乾香菇、四百斤乾口蘑、四百斤乾羊肚菌往國都。

此外,信中提及他們很快就會返回雲家集。

聽小裡正說完這話,坐在她對麵的春梅才輕鬆地笑了笑:“堂兄一走就是這麼些時日,伯娘三不五時就念叨著,我一會兒家去就跟伯娘說,好叫她把心安回肚子才是。”

“豐收哥這回確實辛苦,等回來我再給他放十日假。”葛歌對於這個好消息自然也是滿意的,唇瓣兒微微彎了些許,□□梅瞧了便知她心情極好。

不過想起方才那張家婆娘母子倆,春梅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哥兒,這張家母子是不是該好好管教管教才是呀?我聽念恩說,張家那小子自打來了村裡,沒少與他們打架,打輸了就回來找張家嬸子去助陣…”

念恩是春梅的弟弟,今年不過九歲,張念恩這名字還是入學後,文三給取的學名。

聽春梅這話,葛歌立時眉頭都皺了起來:“還有這事兒?”

“咋沒有?哥兒你要不信隻管到村裡人家去打聽,大家夥兒想著張家嬸子是你家裡的,顧著麵子情還要給她賠禮道歉呢,如今村裡誰不曉得她靠著哥兒你的勢?就是被欺負了也不敢來給你告狀。”

春梅一說起這事兒就有些來氣:“前兩日我才給念恩買了個泥人兒,那張小寶見著了愣是要搶,念恩不樂意給他,倆人還打了一架,要不是我見那泥人兒碎了多嘴問一句,我都不曉得還有這事兒!”

巴巴地告了一通狀的春梅心裡可算是暢快了不少,見哥兒一臉凝重的模樣,才驚覺自己失言,連忙道:“哥兒,我不是這意思…”

她也真是的!說就好好說,攀扯哥兒做啥!見哥兒還不搭理自己,春梅隻恨不得要打自己幾個大耳刮子,哥兒啥人自己不曉得?還說這樣的話來紮人心窩子!

葛歌心裡倒沒有春梅以為的難堪與丟份,她隻是完全沒想到同樣都是賣身入自己家的,不是李嬸兒那般謹言慎行的就罷了,這才入她葛家門幾日就敢仗勢在外欺壓村民?那日久天長的,還不知得折騰出多少幺蛾子呢!

其實這事兒也怪不得葛歌頭上,她日日忙得□□乏術,家裡又沒個管事的,那張家夫婦在自己麵前都是老老實實的,乾活也沒有偷奸耍滑,哪成想背著自己竟敢這般作為?

“哥兒你要咋說句話可好?你這般陰沉著臉不說話可太嚇人了!”春梅耷拉著臉,可憐兮兮地與葛歌求情。她們在葛家做事的這群小姑娘與葛歌其實已算比較熟的,其中尤以她與小茹,平日裡說話也沒個把門兒的,今日這話也是說完了,她才後知後覺地知道自己錯了。

想完事兒的葛歌回過神來,見春梅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望著自己,眉眼間的陰沉淡了幾分:“成,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你且回去罷,今日乞巧節,你在鎮上沒給你放著假,這會兒可彆再耽擱了。”

“那你彆想太多,其實大家夥兒都曉得哥兒你的性子,不過是讓她幾分罷了。”春梅找補了幾句,看看葛歌見她表情不變,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春梅走後沒多久,外頭王小虎又來叫吃飯了,收拾收拾心情出了偏廳的葛歌與從東廂房出來的崔永濂並肩往隔壁王家去。葛家如今的規矩是:早午兩頓在葛家吃,夕食則去王家與王、寧兩家一起吃飯,當日再有什麼事兒也能坐一處說道說道。

今日一早見過一麵後就一直到這會子才又碰到的兩人邊走還邊寒暄著:

“葛裡正今日可好?”

“甚好,崔先生如何?”

“吾亦甚好。”

短暫的寒暄結束,正好兩人也進了王家的大門。

吃過飯後便是七夕的重頭戲:乞巧。

葛歌作為一個沒多少巧,也不打算巧的人,自動自覺退出這個環節,隻留王小茹與文若蘭在院子裡挑針乞巧。她則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王小虎說話,旁敲側擊地問那張小寶是否真如春梅說的那般。

王小虎不知哥兒的心思,小孩子便是有啥說啥:“張小寶可衝,見旁人有啥好吃的好玩兒的他都要,人要不給他就搶,上回還敢來搶我的零嘴兒呢!”

“這樣啊…”葛歌聽完王小虎的直言不諱,望向院子中間的目光淡淡垂下許多。

***

沒過幾日,華新村又添新人口。葛歌尋了好些時候的管家,可算是到位了。

這回林三娘幫著找到的管家是姓吳的一家四口,管家吳用瞧著年過半百,早些年是在大戶人家的莊子上做管事的;吳用他婆娘劉氏也是管著莊子上的仆婦丫鬟的。簡而言之,這夫婦倆都有管事經驗。

至於吳家的兩個孫兒,大些的十六歲,早年跟著府裡的護院學過些拳腳功夫,有膀子力氣;小的十三歲,也是機靈聰慧的。

葛歌對這一家四口十分滿意,當即將人帶回了華新村。

“如今家裡地方不大,吳叔你跟劉嬸住這間,吳華吳文哥兒倆就住你們隔壁。”葛歌將人帶入正院,指了指西廂房如今空著的兩間房,明世書院的老師雖還沒全部配齊,不過學生已全都轉到那邊去上課,如今葛家中西廂房倒是都空出來了。

吳用規矩地垂著雙手,跟在主子身後,恭敬地應了聲:“是。”聲音四平八穩,目不斜視的姿態叫葛歌十分滿意,跟吳家四人相比,自己先前買回的這些可差太多了啊!

正好從外頭回來,站滿了泥土的雙手還一左一右地提著倆不知從哪弄來的瓦罐的崔永濂瞧見葛歌帶著一家四口進來,先是愣了片刻,又立時回過神來,笑著與葛歌打招呼:“葛裡正,這四位是?”

“正好崔先生您回來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吳用,是我才尋回來的管事,往後家中庶務皆由吳叔打理,您有事兒要招呼,隻管尋他便是。”葛歌見他提著那倆瓦罐裡,又種了兩株那日說的蘭花兒,便曉得這人今日是又上山了。又朝吳家四人道:“這位是崔先生,如今客居家中,平日有何需要的吳叔您隻管安排便是。”

崔永濂淡淡看了眼吳用,對方立即心虛地垂眸當看不見他的目光,拱手彎腰請安:“崔先生。”

吳家其餘三人眸中皆是驚喜過望的表情,不過也沒失了分寸,跟在吳用後頭規規矩矩地行禮。

崔永濂也不多說什麼,隻提著那倆瓦罐往東廂房門口回,說好的要幫葛歌把那些蘭花都挖回來,他如今才挖不到一半呢!

見崔永濂走了,並沒有注意到方才站在自己後頭的吳家眾人表情,隻道:“那吳叔您幾位先去安置,一會兒到飯點兒大家夥兒都回來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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