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房裡傳來許詩嘉朝門口摸索著走來的聲音,林舒不動聲色地退回到了客廳的位置。
黑暗放大了許詩嘉的腳步聲,林舒聽著它們由遠及近,看到高大模糊的黑影朝自己走來,走過窗戶時,窗外的月光打在對方的側臉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光與影的分界和對比中,讓原本白皙的許詩嘉更增添了一種妖異的氣質,挺像個深夜出沒擾人清夢的男狐狸精。
隻可惜這位狐狸精臉色難看,活像因為偷雞被抓挨了農戶幾頓結結實實的打。
“哦,讓你久等不好意思。我先用手機上的手電筒功能幫你把案卷找出來,你就先走吧。”
都這時候了,明明黑漆漆一片,許詩嘉還不忘維持他的形象,這男的用手整了整額發,然後一隻手插兜,斜斜倚靠在牆上,擺出十分鬆弛的姿態。
許詩嘉流利地撒謊道:“維修師傅有點事,過會兒才能過來,但不是什麼大問題,很快能修好。”
林舒看到他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功能,一個人鑽進了書房,片刻後,他拿出了案卷,遞給了林舒。
林舒拿到東西,應該轉身走的,但她想了想,改變了主意。
“許詩嘉,要不要去吃點東西?”林舒到了眼黑漆漆的房間,“反正你的維修師傅一時半會兒還不會來,你乾等著也浪費時間,不如找個店,吃點夜宵,順帶我和你聊聊案子。”
許詩嘉梗著脖子:“哦,我不去了。”這男的雲淡風輕道,“我回家前吃了很多,現在一點不餓,還有點撐,何況半夜吃夜宵, 對身材和健康都不好,我是個對自己也嚴格要求的男人,不吃夜宵這種東西。你要餓你自己去吃吧,我在家裡等著維修師傅就行了。”
林舒笑了笑:“這樣啊,本來我想請客請你吃點東西的,你不去那就算了。”
她說完,徑自轉身往外走。
果然,“請客”這兩個字顯然像是有魔法,幾乎是下一秒,許詩嘉就追了出來——
“哎!你等等。”
樓道裡的燈光照亮了許詩嘉的臉,他的表情不自然裡帶了點佯裝的淡然:“哦,我想了想,還是和你一起去吧。”
許詩嘉瞟了林舒一眼,然後側頭看向電梯:“現在晚了,你一個女的單獨去吃夜宵,不安全,我就陪你吧。”
“你們這裡不是榮市治安第一的高檔商區嗎?”林舒抿唇一笑,“而且沒事的,我會打電話叫我朋友來陪我一起吃的,你不用擔心,你就在家等維修師傅吧。”
林舒說完,徑自按了電梯按鈕,這下許詩嘉終於不淡定了。
他搶先一步擋到了林舒跟前,清了清嗓子,抬頭看向天花板。
“哦,還是我去吧。不然你還要叫彆人,怪麻煩的……”
“不麻煩,我有朋友也住這附近。”
林舒作勢要拿出手機,這下許詩嘉終於不端著了,他一把奪過林舒的手機。
林舒聽到他義正言辭道:“你畢竟是我的老板,作為下屬,老板願意晚上貢獻出自己的私人時間和我講案卷,幫助我學習進步,我怎麼能連陪老板吃頓飯都做不到呢?”
“彆叫了,我說了我去。”
……
**
五分鐘後,林舒和許詩嘉坐在了樓下一家好評度頗高的夜宵燒烤店裡。
“請給我來一份羊肉湯套餐和燒烤套餐。”
林舒點完餐,許詩嘉便拿著菜單翻看起來:“我也要一……”
林舒沒給許詩嘉說完的機會就徑自抽走了菜單:“為了不破壞你健康的生活方式,加上你還撐著,你就不用點了。我一邊吃一邊和你討論案子。”
“……”
許詩嘉努力維持著淡然的笑,伸手把林舒手裡的菜單又抽了回來:“不了,一個人吃一個人不吃,吃的那個人會有心理壓力,我也不是不能勉強陪著你吃點,這樣氣氛更好些。”
他自顧自道:“何況我這麼好的身材,難道吃一頓宵夜就不行了?我的魅力、顏值、身材和健康,不至於因為一頓宵夜就會毀了。”
“服務員,我也要一份羊肉湯套餐和燒烤套餐。”這男的保持著優雅的笑容,仿佛是在高檔的米其林餐廳,“再加一份餐後水果。”
很快,餐點便端了上來。
一開始許詩嘉還矜持地保持著自己貴族範的餐桌禮儀,小口小口細嚼慢咽,然而不知不覺這男的就加快了吞咽速度,不過嘴上倒是沒放棄——
“這個羊肉,有點柴了,說明使用的原料肉質一般。”
“味精放的有點多,其實不太健康,鈉含量太多。”
“這羊湯嘌呤太高,喝多容易痛風……”
隻是嘴上抱怨這點評那,許詩嘉的嘴和手都沒停下。
沒一會兒,他就開始喝剛才被他點評為極度不健康高嘌呤的羊肉湯了……
林舒覺得自己是時候收網了——
“許詩嘉,你是沒錢了吧。”
果然,這話下去,許詩嘉差點被羊湯給嗆到。
但下意識的,這男的開始竭力否認,林舒看著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一臉“你在開什麼玩笑”的表情,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我許詩嘉會缺錢?林舒,你失憶了?”
被戳中心事,許詩嘉顯然有些慌亂,他愣了愣,很快佯裝鎮定著拚命解釋起來:“我是誰你不是很清楚嗎?信合集團好得很,我怎麼會缺錢,我從小就有信托基金,我是住在金字塔尖尖上的那一小撮人,不可能缺錢,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東西。”
林舒看著他乾笑道:“我隻是看在你誠心誠意邀請我吃夜宵的份上,不好意思拒絕,加上我確實熱愛工作想討論案子,才和你一起吃了宵夜。至於讓你買單,也不過是為了讓你展現上司的威嚴,何況你想請我吃飯和我這樣身份的員工拉近關係,我都知道,我特意給你的這個機會……”
裝,繼續裝。
林舒放下筷子:“我可以借給你,無息貸款。”
“無息貸款”四個字像是一個咒語,剛才還反應激烈的許詩嘉迅速平靜了下來,他幾乎是瞬間放下了剛才還喝的津津有味的羊肉湯碗,但顯然,他還不想放下他的驕傲。
事到如今,許詩嘉還昂著頭,努力維持著信合太子的尊嚴:“雖然我這個人,畢竟生活檔次放在這裡,有時候開銷是比較大,花起錢來大手大腳慣了,也不太在意儲蓄,花銷超過信托基金每月給付的生活費標準的時候,也是有的,偶爾手頭也會有那麼一點點緊張,但以我的家境,確實是不需要到搞貸款的程度……”
嘴硬,你就繼續嘴硬。
林舒麵無表情道:“許詩嘉,我給你五秒,過時不候。五、四……”
林舒倒計時剛到三,許詩嘉終於裝不下去了——
“我借!我要借!”
這男的說完要借錢,就開始回避和林舒的視角接觸,目光開始亂瞟,看天看地看空氣,總之不看林舒。
但語氣還挺端著:“你說什麼無息貸款要借我錢,我也理解,屬於變著法子要強行製造一個人情債給我,以後好方便你遇到困難了,找我這樣人脈寬廣的人求助……既然你對我有所求,我借個錢這種小事自然是可以的。”
這說的仿佛是林舒求著他借錢一樣。
不過林舒一點也不生氣,因為她籠絡人心的機會來了——
“許詩嘉,我對你沒有任何所求。”
林舒真摯地看著許詩嘉:“其實你現在遇到的困境,我都知道。”
“我剛才看你進房間打維修電話很久沒出來,我擔心你會不會因為太黑摔倒了,所以不放心想去看看……”
雖然點到為止,但許詩嘉一瞬間什麼都知道了——林舒聽到了。
許詩嘉的表情垮了。
但他還在強撐:“其實沒什麼,這套房子和我的跑車都是全款付清的,真要沒錢了,我可以選擇把房、車給賣了,何況我還有那麼多高定衣服,我隨便賣賣二手,都不至於沒錢……”
他這個反應都在林舒的預料之中,畢竟這麼死要麵子眼高於頂的“太子”,如今一下子虎落平陽,落魄得連水電費都交不出,落差實在是太大,如此狼狽的時刻被人看到,沒人能高興得起來。
不過林舒不想和他虛與委蛇,她一針見血道:“你的房和車總價太高,就算急售,也未必有人買,至少不像一些小物件一樣容易拋售,短期內根本解不了你燃眉之急;至於你那些高定,能穿得起高定的男人,為什麼要買二手的?曆來隻有明星的二手高定才有數不清的粉絲接盤,何況你不亮明你的身份,誰知道你是賣真高定還是假高定?”
“許詩嘉,你能大方地亮出你的身份,說信合集團老總小兒子因被經濟製裁被迫賣房、車和二手高定嗎?”
就許詩嘉這種死要麵子活受罪的類型,讓他對公眾承認自己窮了怕是比讓他死都難。
果然,這番話戳中了許詩嘉的心病。
他抿了抿唇,還負隅頑抗地掙紮道:“我不賣主要是我對自己的東西都是有感情的,我的房子車子和衣服,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樣,自己落難了怎麼能賣家人呢?”
林舒笑而不語,隻盯著許詩嘉看。
許詩嘉一開始還佯裝鎮定, 隻是片刻後,他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語氣不善質問林舒道:“林舒,那你玩我呢?剛才一路裝模作樣看我演戲?開心嗎?”
不怪許詩嘉生氣,遇到這種情況,正常人多數會選擇假裝沒看見,不點破,以防引起尷尬,也好為對方保全個麵子,隻有情商低或者想看好看的,才會故意當眾不給麵子戳穿……
林舒這樣的行為,未免有些尋釁滋事的意味。
不過林舒要的正是這個效果。
如果不點破許詩嘉的困境,又怎麼上演“雪中送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