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野種(2 / 2)

人們就是這樣,原先明明有很多人都堅信那祁知年本就不是祁淮的孩子,隻是母子得了祁家或是長公主的照拂罷了。

如今倒好,個個“小野種”喊得一聲比一聲響。

開始也不敢這麼放肆,後來見長公主府的人並不斥責,眾人沒了負擔,隻有他們想不到的,就沒有他們不敢說的。

位於風暴中心的祁知年與薑七娘倒是還好。

因為祁知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回過神,這些年來,不是沒有做過夢,假如他真的是祁淮的兒子呢?那是祁淮,那樣風雅英明謫仙一般的祁淮,是他傾注滿滿孺慕之心的祁淮。

他想象中的父親便是那般。

此時,那僅剩的幻想已全部湮滅。

娘親當年所為,長公主的那些話,也始終在他腦中、耳邊轉,他既愧疚,又苦澀,還有麻木。

所以旁人的話再難聽,他也沒聽到耳中,他的大腦此時依舊裝不下旁的東西。

至於薑七娘,她已經快要昏死過去。

林姑姑身負將他們打發出去的責任,就和另外幾個嬤嬤托著拽著薑七娘,將她與祁知年往外送,離開十喜巷附近,湧來的人越來越多,林姑姑看著便覺得不好。

長公主雖說不懼天下人所說,可這也實在是來得太多了些,京都裡最不缺嚼舌根的人,再者還有宮裡那些吃飽了撐的沒事乾的大小娘娘,回頭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笑他們長公主呢!

眼看差不多了,她暗暗給侍衛們使眼色,侍衛們心中有數,立即上前去驅趕眾人。

林姑姑他們押著二人,正要往人少的地方送,“姑娘!!姑娘啊!!!”,身後傳來一聲哭嚎,林姑姑一個激靈,回頭看去,已經有個老嬤嬤撲了過來,她抱住已經迷迷糊糊的薑七娘大哭,祁知年被她的哭聲驚醒,低頭看了眼,喃喃道:“範嬤嬤……”

“小郎君!!”範嬤嬤一手摟住薑七娘,一手又抱住祁知年,哀哀地哭了起來,“小郎君您受苦了,都是老奴沒用,老奴沒用啊!!”

林姑姑這才想起來,這位範嬤嬤是薑七娘的奶娘,當初她進府時,隻帶了這個老嬤嬤。

林姑姑正待說話,範嬤嬤已經看向她,眼中含淚,忽地撲到地上抱住林姑姑的腿,哭道:“林姑姑,我們姑娘她是有苦衷的,她並非存心欺瞞國公爺與長公主,她——”

不遠處的百姓們紛紛瞪大了眼睛看來,耳朵也已全部豎起來,林姑姑心中著急,有些事就不該叫外人知道了。

她生氣地拔出自己的腿,怒道:“你這是什麼樣子!你們娘子有苦衷?我們國公爺和長公主還有苦衷呢!被你們瞞了十數年,長公主如何待你們娘子和公子,你也是知道的!”

“是是是!!林姑姑,求您跟長公主求求情,我們姑娘不求殿下與國公爺的原諒,隻求能給她一個機會,隻求——”

林姑姑不耐煩聽她說話,再朝侍衛使眼色,有侍衛上來,一把將她拉開。

範嬤嬤的勁哪裡敵得過侍衛?她還要爬起來再撲——

“嬤嬤。”祁知年叫住她。

範嬤嬤頓了頓,還跪在地上,回身去看祁知年。

祁知年已經徹底回了神,瞧見範嬤嬤麵上的皺紋與擔憂,心中難受,眼圈不禁也紅了,他上前去扶範嬤嬤,他親自來扶,範嬤嬤不敢不起,祁知年輕聲道:“嬤嬤,彆說了,是我和娘親做了錯事。”

範嬤嬤愕然,看他半晌,捂住臉無聲地哭。

祁知年抽了抽鼻子,回身看向幾步外的林姑姑,再看到林姑姑身後的紀嬤嬤、小雅、小頌,以及他熟悉的丫鬟小廝們,想必都是聽到消息跟著範嬤嬤一同過來的,紀嬤嬤抿著嘴強忍,小雅已經哭成個淚人倒在小頌身上,小頌低著頭,身子不時顫抖。

祁知年深吸口氣,走到林姑姑麵前,深深行了個揖禮,再抬頭,認真道:“多謝長公主殿下多年養育之恩,知——”顯然是想起自己的名字還是長公主取的,此名,此姓,再不敢用,祁知年笑得有幾分苦澀,“我無以為報,餘生,每日我與娘親都會為長公主殿下,為,為國公爺祈福,我們也會用餘生來贖罪。”

小雅的哭聲更響,祁知年抿了抿唇角,握緊拳頭,再道:“請長公主殿下放心,我與娘親會離開京都,我們,會徹底消失,絕不給長公主殿下,給……國公爺蒙羞。”

祁知年往後退一步,深深鞠躬:“對不起。”

說完,祁知年不敢多看任何一個人,他轉身,直接從那幾名嬤嬤手中扶過半昏迷的薑七娘,又拉起地上剛剛爬起的範嬤嬤,就要往近前的巷子中離開。

“小郎君!!”小雅哭著朝他跑去,被紀嬤嬤用力拽住。

“嬤嬤!小郎君什麼也沒帶!他身上沒銀子,他吃什麼?他穿什麼?他身上還有傷!他——”

林姑姑斥道:“你既擔心,跟他一道去吧!隻是,你今日走出國公府的大門,日後你與你的娘老子就與國公府再無半點關係!!”

小雅愣住,她可以跟著小郎君走,可她還有爹娘和兄弟姐妹。

想明白這點,她哭得更為悲切,小頌上前扶住他,小雅倒在她懷中,難過不已:“怎麼會這樣……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功夫,怎會這樣……”

此時百姓們已經被遠遠地隔開,附近沒有外人,林姑姑精明的雙眼打量眾人,嚴肅道:“我可是提醒你們,誰也不許偷偷與他們聯係,就是一個銅板也不許給!否則,長公主殿下怒了,我可是誰也救不了的!”

小頌低頭,就連紀嬤嬤也不禁低頭。

她們原想著,等長公主的怒火過去,找人打聽到住處,偷偷給祁知年送點吃的用的,好歹把這個冬天捱過去,沒料到長公主這次竟是這樣生氣。

可是——

這樣的事情,又有誰能不氣?

隻是,祁知年又有什麼錯?

是非對錯,風言風語,都是外人言及,當年事發時,祁知年甚至還沒有出生。

紀嬤嬤抬頭,還能看到巷子中那個單薄的身影,身邊的丫鬟們都在哭,她的眼圈到底也是紅了。

這樣寒冷的冬日,他們嬌養著長大的小郎君,又要如何才能挨過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