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都已知曉臨牧城的事兒。
皇帝特地把在京的所有五品以上官員都給叫進宮裡,開了個朝會,大年初五之前是一定要派人去臨牧城的,派誰去,又該如何與那幫外族強盜談判,以及派哪些官員從新上任,這些都要速速解決。
現任皇帝談不上重文抑武,卻也確實更為重視文官,十多年不培養,朝中得用的武官早就不如從前,前幾年某幾個地方還鬨過饑荒,國庫不至於空空如也,但以目前國家的財力,直接派兵去鎮壓肯定是不成的。
如今就力求一個穩字,一打仗,不論是大的,還是小的,百姓們必要恐慌。
皇帝第一個就否決了武力鎮壓,隻走談判路線。
於是今兒一早上官員們就在討論這個問題。
皇帝軟弱,統領能力一差,官員的心必然也不會齊,所以討論了一個上午,你出你的主意,他出他的,提出的人選倒也個個能乾,偏都是某幾位宰相的門生。
皇帝又恐怕這樣一來,倒叫那些宰相勢大,回頭要壓在他這個皇帝的頭上。
一時他還真拿不定主意,盯著站在前排的太子與幾位皇子。
太子,他當然是要壓製的,他這個當老子的還在呢,豈容太子放肆?!
皇子麼,三四五皇子又還小,他將目光放在二皇子身上,他挺喜歡二皇子,主要是二皇子的生母,程貴妃家世太弱,程貴妃進宮前,家裡才七品的地方官兒,後也是經他提拔到京都,可以說,程貴妃一家是完完全全依附於他。
程家這樣的人家,用起來才舒心。
他正打算開口,派貴妃的娘家兄弟帶隊去臨牧城。
鴻臚寺有位官員出列,他提了個人選。
“陛下!臣以為,可派英國公去這一趟!”
皇帝立即看他,這人拱手:“陛下!英國公祖上鎮守西北,若說對西北與外族最為了解的,非祁氏一族不可!其次,英國公身份尊貴,由他親自去,也能代表陛下您的誠意。再者,英國公龍章鳳姿,他若親去,也好下下那些強盜的威風!讓他們好好瞧瞧我們大昭的氣勢!”
這位官員自認為說得極好,誰不知道英國公是陛下最疼愛的外甥哪,他這是特地上前來拍龍屁的,說完他便沾沾自喜地等著陛下的話。
朝中眾人心思各異,皇帝心中罵了句“廢物”,捋一捋胡須,溫聲道:“愛卿說得極有理!隻是英國公向來愛山水,不愛朝政,此事還需朕好好問過他的意思。”
官員一聽,娘啊,要英國公辦個事兒,陛下還怕累到他呢!還需陛下親自商量!
他更是覺得自己這龍屁拍得再沒有更對的,免不了又是對祁淮一通吹捧。
把那皇帝氣得個夠嗆,還隻能生悶氣。
誰讓他自己演戲演太好呢。
祁淮宮中耳目何其多?
幾乎是這話剛在大殿說完,就遞到宮外他的耳邊。
他正換衣裳打算出門,臥龍島島主的女婿梁逸峰已到洛水,正式向他下戰書,要與他決戰。
如今江湖中有六大門派,其中五門派這一輩的領軍人物與他都已交過手,幾乎全部敗在祁淮手下,唯有這五門派之一的臥龍島島主吳霄,本就是有傷在身,戰到一半認輸後,祁淮主動提出,找個機會再與他一戰,屆時再定勝負。
因此舉,誰人能不讚他一聲?
都說江雪門門主的親傳二弟子江之南有君子之風。
沒錯,在江湖中,祁淮化名為江之南。
取“江雪門”的“江”,“淮水之南”的“之南”。
當時與吳霄約定半年為期,如今時間已到,吳霄因為年紀大了,傷還沒好,他的女婿過來代表吳霄出戰。
這才是要緊事。
祁淮已打算直接去往山上,做出個又悶在道觀裡的假象給宮裡那位看,實際上他自己是要偷偷前往洛水的。
聽到宮裡這段,祁淮不屑地笑了聲。
程渠便問:“郎君,要不再等等?萬一宮裡還真要請你進宮?”
“他若有這個腦子,也不至於將這朝堂攪得這樣亂糟糟的。”祁淮轉身坐下,“臨牧我確是要去的,卻非此時。也罷,我便做出個模樣等他一等,夜裡再去山上。”
等了一個下午,那位說好要找外甥問問的皇帝果然並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祁淮便大張旗鼓地出了城,出門前告訴長公主,他去外避一避,請母親彆擔心,也彆輕信他人的話。
長公主失去丈夫後,早已不強求兒子入仕之事,隻願兒子舒心,對此當然沒有異議。
祁淮就怕宮裡那位不知道他又上山,在城中也不著急,騎著馬慢悠悠地走,到了城外更是一邊走一邊逛,他也還記得昨天給小家夥買糖畫兒的地方。
今夜經過,不過隨意掃了眼,卻見糖畫攤子已不在,對麵倒是多了家花燈攤子。
燈架上掛盞臘梅花燈。
其實臘梅是再普通不過的花,普通老百姓家裡也能種上幾株,臘梅花燈更是滿大街可見,他偏覺得那盞燈極好,他騎在馬上定定看了幾眼,翻身下馬往那盞燈走去。
也才有接下來那一幕。
祁知年此時卻是腦袋空空,直愣愣地盯著祁淮瞧,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瞧他換了身衣裳,卻還是黑金配色,站在燈下依舊仿若神明,瞧他提著花燈的修長手指,瞧他微微上挑的嘴角,瞧他回眸看來時眼中的那點光。
祁知年整個人傻了、呆了。
但他戴了麵具,又穿了身半新不舊的短打棉襖,還站在陰影裡,一字不發,祁淮還真沒認出他,隻當是個比較傻的小販,祁淮出門常遇著這樣的反應,早已習以為常。
他方才的話是肯定句,並非疑問句,顯然是再確定不過。
他也無需小販的回應,獨自撕開燈上黏著的那張封好的簽兒,打開一看,謎底果然是一個“思”字。
他笑了聲,提起燈轉身就走。
他向馬行去,程渠走來會賬,直接取出袖中的荷包放到小桌上,那頭祁淮已經再次翻身上馬,鞭子一抽,提著燈便飛馳而去,恰如一陣風,其餘人都跟在他身後,程渠也急急忙忙地回身追上他。
一晃眼,人與馬就都不見了,祁淮手上的那點燈光好似夜幕中劃過的流星,一閃而過。
祁知年還當自己又是在做夢。
是隔壁賣話本子的老板踱到他攤前,看著他桌上放著的荷包,羨慕道:“嘖嘖,這荷包可真鼓!也不知道裡頭有多少銀子呢!”
他見祁知年沒反應,眼珠子一轉,伸手就想拿來捏捏看。
祁知年終於回過神,搶先將荷包搶到手裡,緊緊捏著,這是祁淮給的,他才不可能給彆人的!
他繞到攤外,踮著腳望著祁淮他們離去的方向,哪裡還看得到人影啊?
他不禁想,這麼晚了,他們還出城做什麼?是有什麼要緊事情要去做嗎?
這一細想,他才又想起那夜的道長哥哥起來。
是的,昨天他便發現,祁淮的聲音與香雪海道長哥哥的聲音,一模一樣的!但是他也不敢完全確認,畢竟,一個是名滿天下,最是風雅的,謫仙一般的英國公,另一個是清苦修行,坐陣山中的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