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 梁建兵開門的時候, 在巷子裡看到了一個高個子少年。
他覺得眼熟。
那少年往這邊看來,梁建兵趕緊回屋。
“是等向向的吧?”梁建兵嘀咕完了, 一張老臉抽了抽,“不是, 我慌什麼?我是孩子家長, 慌的應該是那小子。”
他神情複雜的上樓,拍拍兩邊的房門,叫倆小的起床。
曲向向睡眼惺忪的出來, “叔,還沒到五點半呢。”
梁建兵心說我知道, 他儘量平和的說, “你同學在門外。”
曲向向的瞌睡蟲瞬間一哄而散, 她打開小陽台的門跑出去,扒著陽台邊沿往巷子裡看。
少年站在自行車旁, 腰背微微弓著, 兩手抄在校服褲子口袋裡, 漫不經心的垂著眼皮, 用球鞋一下一下蹭著腳下的青磚路。
像一副生動的畫, 哪兒都很好看。
曲向向想喊他, 又怕打擾到鄰居, 就很小聲的喊, “陸續。”
陸續的動作一頓, 有感應似的抬頭,看見了陽台上的女孩,他愣住了。
曲向向也愣了下,不自覺的跟他揮手。
陸續的唇角抿出一個弧度,他對她笑,很溫柔,很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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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正下樓的時候,發現就他爸一個人坐在桌上喝稀飯,他邊抓頭發邊問,“向向呢?”
梁建兵說,“上學去了。”
梁正一屁股坐到板凳上麵,“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喊你了,你睡的跟死豬一樣。”梁建兵拿了個饅頭啃一口,挺模糊挺隨意的說,“她朋友來接她了。”
梁正懵了半響,操!
可以啊,昨晚點歌,今早來等人一起上學,姓陸的操作騷上天了都。
梁正刷了牙過來,吊兒郎當的問,“爸,你覺得咋樣?”
梁建兵說,“比你強。”
梁正沉得住氣,“怎麼說?”
梁建兵一邊說,一邊掰手指頭,說一個掰一個,“個子比你高,長得比你白,比你體麵,比你順眼,穿的比你整潔,我估計學習也比你好。”
“……”
我特麼的問這個做什麼?
梁建兵放下碗筷,“比賽快到了吧,到時候我跟向向去給你加油。”
“彆,”梁正差點被一口稀飯噎著,“你們都彆去,那陣仗我吃不消。”
梁建兵沒蹦出的笑罵,“出息!”
他給兒子敲雞蛋殼,“八月份那會兒,劉翔在那個雅典奧運會上拿了中國第一塊男子田徑賽的金牌,給國家長臉了,現在新聞上還一直在播。”
“雖然你參加的比賽跟奧運會比不了,但好歹也是全國的,你爭取拿塊兒牌子回來,金銀銅什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對得起你努力拿到的參賽名額,對得起你這麼多天起早貪黑的鍛煉。”
梁正咽下嘴裡的稀飯,誇張的直搓雞皮疙瘩,“老梁,大早上的,能不煽情嗎?我這都吃不下了。”
梁建兵沒用什麼勁兒的踹他一腳。
去學校的時候,梁正想起來沒自己遺漏的事情,“爸,對於早上的事,你怎麼想的,不管了?”
梁建兵拿著掃帚在院裡掃地,“向向相中的,人品應該沒問題,隨他們吧。”
梁正心想,那完了,姓陸的會騷的更上一層樓。
還真讓梁正猜對了。
那天之後,陸續就每天風雨無阻的來接曲向向,跟她一起上學。
兩個人利用路上的時間談起了戀愛。
氣溫逐漸下降,白晝縮短,黑夜拉長。
秋盹過去,冬眠來臨。
陸續還是那個時間過來,一路上黑漆漆的,有一回他就把自行車的鈴鐺給撞爛了。
曲向向嚴肅的叫他不要來接自己。
陸續不說話。
曲向向扣他的車鈴鐺,扣不響了,沒鈴鐺拐彎怎麼辦?她歎氣,“現在已經是什麼氣候了啊,你要來我這兒,四五點就要出門,死冷死冷的不說,天都沒亮,巷子裡烏漆墨黑的,騎車很容易摔著。”
她擔憂的說,“這次是鈴鐺,下次呢?”
陸續還是不吭聲。
曲向向像個小老太太,嘮嘮叨叨了會兒,實在拗不過他,哄小孩一樣跟他說,“等過了冬天,你再來接我嘛。”
陸續抬眼看她。
曲向向的鼻子有點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緊張的胡亂用手在他臉上擦擦,囧的一張臉通紅,剛才的嚴肅氛圍也沒了。
陸續捉住她冰涼的手,垂眼捏捏,揉揉,用掌心裹住,給她捂了捂。
曲向向的手指漸漸暖和起來,“我每次跟你講很多,你都不支聲,我不是亂講的,我都講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陸續,“嗯。”
曲向向哎了聲,“明天開始不要來接我了,行不?”
陸續又不回應了。
他不想做一件事的時候,就會這樣沉默。
曲向向有一點生氣了,她要把手從他的掌心裡拿出來,他抓著不放,半響皺了皺眉頭,低啞的說,“那我在校門口等你。”
這是他能做出的妥協。
曲向向也退一步,“好吧。”
“能修嗎?”她扣扣鈴鐺,“我們去找個小攤子問問,不能修就買個新的鈴鐺套上去。”
陸續說好。
曲向向看他一眼,不假思索的說,“我感覺我倆以後吵不起來,但是會冷戰,那比吵架還嚴重,冷戰不行,還是吵架好一些,都說出來,有問題就解決,不能拖,一拖就會在心裡長疙瘩,壞事兒。”
陸續的麵色沉沉的,“為什麼要吵架?”
曲向向說,“牙齒還能磕到嘴巴呢,更何況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陸續緊緊攥著她的手,嗓子裡像是被砂紙磨過,碾出來的聲音嘶啞,“不吵架。”
“不吵不吵。”
曲向向的手被攥疼了,不易察覺的吸口氣說,“反正就是,你要是對我有意見,覺得我哪兒做的不好,就直接跟我說,不要藏著,因為你不告訴我,我不知道,那就沒法改了,我也是一樣的,我們就好好說。”
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一個信息,她對他們年少時的這段懵懂感情有多認真,想的有多遠,抱了怎樣的一個期許。
陸續的喉結乾澀的上下滾了滾,他垂眸,一眼不眨的盯著她。
曲向向欲要說話,就被拉進了一個懷抱裡,她的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無措的不成樣子。
“巷子裡會有人經過的。”
陸續彎腰低頭,下巴蹭著她的發絲,低哄著,“就一會兒。”
曲向向不合時宜的抽了下嘴角,我已經知道了,你在類似的事情上麵,都是說一套,做一套,不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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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穩當且果斷的背著整個世界,穿過人們各種各樣的生活,從冬到春,再到立夏,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
它帶走了一些東西,譬如王成功身上的幾十斤肥肉,譬如錢夢家裡的陰霾跟低穀期。
它也帶來了一些東西,譬如梁正的證書,獎牌,徐良的加厚鏡片,唐笑的優秀專業課成績,她最後還是為愛情改動了理想,選擇報考了外省的學校,選擇在那裡等梁正去找她,勇敢又美好。
還有就是,曲向向跟陸續的B大保送名額。
當時他們以一等獎先進的省隊,B大第一個給他們拋了橄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