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員也是有指標的,車上做的餐飯賣不出去,他們也頭疼。
到最後還要扣他們的工資,任務沒達標。
可是,列車員們心裡也不高興啊,那一餐飯賣五毛,就一個米飯,兩個菜。
賣五毛錢,還要另外一斤糧票。
誰舍得買?
彆說旅客們了,就是他們自己拿固定工資端鐵飯碗的,他們都舍不得買。
買這一頓飯,都夠他們在外麵吃幾碗了。
何必呢。
李乾事開始還有些猶豫,聽到這話,便眼睛一亮,“三頓,最少三頓。”
胡乾事,“吹吧你,人兩個人三頓飯,你要這太黑了都。”
“兩頓,就兩頓,我跟你說。”
她壓低了嗓音,四處看了一眼,“給你那酥糖你看了沒?是老北京酥糖,一斤賣一塊五,還要糖票不好搶,就你那幾顆糖,都恨不得有五毛了。”
“你可收著點啊,那還是我親戚,不是冤大頭咧。”
這話說得,李乾事自己不好意思了,她揣著兜摸了下那酥糖,心裡也高興。
她家老大前幾天跟她說想吃酥糖,但是酥糖太貴了,她舍不得買,而且還要糖票。
她一年到頭,就那八兩糖票,還要放著過年招待客人用呢。
平日裡麵哪裡舍得去花錢,花糖票去買酥糖呢?
這禮,算是送到李乾事的心坎裡麵了。
她便答應了下來,“成,人在哪?我去看一眼。”
這不,胡乾事和李乾事過來的時候,沈美雲正盯著呢。
一看到她們來,她便笑了起來。
胡乾事便在旁邊打圓場,“這是我那表妹。”
“漂亮吧。”
李乾事也恍惚了下,點頭,說實話她都活了三十個年頭了,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
“是你要找位置嗎?”
李乾事問。
人都是高級的視覺動物,在某一種程度上,看到漂亮的人,連帶著語氣也會溫和幾分。
無他,這是一種視覺的享受。
所以,連帶著李乾事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止沒了不耐,反而多了幾分細心。
聽到李乾事的問話,沈美雲點頭,“是我父母要找位置。”
旁邊的胡乾事跟著補充,還特意指著坐在餐車座位上吃飯的兩人“就是他們,我表叔表嬸。”
這是拉近了雙方的關係。
李乾事點點頭,“我知道了,這樣吧,今天到明天下午這個時間段,你就讓你父母他們待在這裡,不過不要聲張,也不要回去說。”
人多了知道了反而不好解決。
這是事實。
畢竟,這次送去思想改造的人有那麼多。
沈美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成。”
“另外,他們待在餐車室的這一段時間,你記得讓他們在這邊吃飯,一天最少有兩頓飯。”
花了錢,買了飯,這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留在這裡。
就算是外人也不好說道。
沈美雲,“曉得,我一會就和他們說。”
待這邊都商量好後,她便朝著李乾事道了謝,等她離開後,她過去和父母說了下。
接著,又從綿綿那邊取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她數了數,最少有十四五個。
說實話,這個很多了,禮兒也很重。
她拿著單獨給了胡乾事,胡乾事看到那大白兔愣了下。
“這個我不能要。”
這個太白兔奶糖,比酥糖還貴呢。
都能賣到小兩塊去,而且好多事情,都是斷貨的狀態。
哪怕是百貨大樓,也沒那麼好買啊。
沈美雲笑了下,“收著吧,不然我也不安心。”
這錢是給對方的中間費,幫忙找人。
其實,對於沈美雲來說,花點大白兔奶糖,置換出來兩個位置,而且餐車這邊這麼寬敞。
比起那邊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是絕對劃算的,對於彆人來說,這大白兔奶糖或許很珍貴,但是對於她和綿綿來說卻不一樣。
她當時囤了一百斤的大白兔奶糖,能夠他們吃很久很久。
而且,沈美雲還有自己的想法,胡乾事就是在跑北京到黑省的這趟火車專線的。
往後說不得還有用上的機會。
畢竟,她清楚的知道,他們家在黑省不會待多久的。
熬個幾年,熬過去了,他們家就能再次回到北京城了。
如今這幾年瞧著亂的厲害,在北京城還不如去到黑省,就當避災去也成。
反正,多一條人脈關係,總比沒有的強。
等胡乾事喜滋滋的離開後,沈美雲這才回到了父母身邊。
“怎麼樣,都好了嗎?”
沈懷山低聲問道。
說實話,在經曆過那件事後,他和妻子兩人明顯,把閨女當成了家裡的頂梁柱了。
怎麼說呢。
他們保護了多年的閨女,在有一天突然長大了,學會保護他們了。
這種反哺,讓沈懷山內疚自責的同時,卻又有著隱隱的驕傲。
這就是他的女兒啊。
沈美雲點了點頭,“解決了,我跟對方達成一致了,這兩天你們就不回那個車廂了,就住餐車這邊就好,但是對方也有條件。”
見沈懷山和陳秋荷同時看了過來。
沈美雲繼續說道,“就是每天在餐車上,保證買兩頓飯吃。”
這算是互利互惠。
對於彆人來說,或許這比較難,一個人一天就是一塊錢的飯錢。
普通人真出不起。
但是,沈家不一樣,哪怕是沈家落難了,他們家裡麵的存款,還是夠他們家很長一段時間生活的。
所以,這兩塊錢沈美雲覺得花的值。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沈懷山和陳秋荷對視了一眼,“美雲你——”
父母同時的欲言又止,都表達了一個意思。
原來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女兒已經長成了能夠替他們撐腰的參天大樹。
沈美雲似乎知道他們要說些什麼,她笑了笑,輕聲說道,“爸媽,以前你們保護了我那麼多年,如今換我來保護你們。”
在她出事的那些年,父母不離不棄,全心全意的愛著她。
哪怕她以未婚之身,蠻不講理的要求父母幫忙收養綿綿。
父母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從這裡就能看出,陳秋荷和沈懷山對她的寵愛有多少。
哪怕是他們兩個人知道自己要出事後,第一件事還是為自己的女兒考慮。
哪怕是狠心送走綿綿,也不過是想要女兒沈美雲,在他們不在的日子裡麵,可以過的更好一點。
這一點,以前的沈美雲或許不懂,但是現在的沈美雲卻是懂的。
當她說出這種話的時候,陳秋荷和沈懷山眼眶一熱,頓時低下頭去,似乎不想讓女兒看見他們的窘狀。
沈美雲也好似沒看見,在這種時候,他們家要團結一致,似乎沒有太多時間來煽情。
她便單刀直入的說了下具體操作方法。
“那邊餐車食堂窗口買飯,是一人隻能買一份,所以爸媽你們一會要抽一個人出來,我帶你們去混個臉熟。”
沈懷山和陳秋荷對視了一眼,最後陳秋荷接過這份活,沈懷山的手腳受傷過的。
所以,陳秋荷便打算和女兒沈美雲一起。
她一起來,綿綿也跟著從她身上跳了下來,她很乖,直接依偎在沈美雲的腿邊。
那種滿心滿眼的依賴,或許隻有當母親的才懂。
沈美雲抱了抱她,低聲和她商量道,“去陪著外公好不好?媽媽去領著外婆去買飯。”
綿綿很想當個乖寶寶,但是她更想和媽媽在一起。
於是一邊對著手指,一邊小小聲的為自己爭取,“綿綿可以和媽媽一起嗎?”
“我很乖的,我不會胡亂鬨的,也會好好的牽著媽媽的手。”
她不想和媽媽分開啊。
沈美雲聽到這話,隻覺得心都跟著酥軟的一塌糊塗,她摸了摸綿綿的小嫩臉,“不累嗎?”
跟著她從自己的車廂,找到了父母的車廂,又從父母的車廂轉到了餐車上。
一路上都是人擠人,綿綿連吭都沒吭過一聲。
她讓綿綿待在這裡,無非是想讓綿綿可以好好休息一會。
哪裡料到,沈美雲這般問出後,綿綿輕輕的搖搖頭,“不累啊,和媽媽在一起呢。”
和媽媽在一起怎麼會累啊。
隻要和媽媽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不會累。
前言不搭後語的兩句話,沈美雲卻聽懂了,她忍不住抱著綿綿,用力的親了親她的額頭。
“不怕累,媽媽就帶你去。”
綿綿的皮膚像是果凍一樣,嫩嫩滑滑的,這一口親下去,沈美雲隻覺得自己似乎親了一個小果凍?
又香又軟又嫩的。
親完後,她又忍不住去貼貼。
這下,鬨的綿綿咯笑,她漂亮極了,皮膚白皙,眼睛大大,像是黑葡萄一樣,嫩的能掐出水來。
旁邊的沈懷山和陳秋荷看到這,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他們再一次慶幸,同意了讓女兒把綿綿領回家。
在某一種時候,隻要他們女兒高興,他們做父母的怎麼都願意的。
這般一鬨騰,最後的結果就是沈美雲和陳秋荷兩人,一人牽著一個去了食堂窗口。
火車上的食堂窗口是有規定的,一人隻能買一份飯,不能多買。
畢竟,這年頭兒什麼都是限量供應的。
哪怕是火車上也不例外啊。
一份糙米飯外加一個葷菜,一個素菜,是五毛錢,還要半斤糧票。
沈美雲瞧了菜以後,打了一個土豆紅燒肉,一個酸辣大白菜。
陳秋荷則要的是大蔥炒五花肉,和一個麻婆豆腐。
付了一塊錢,外加一斤糧票後,沈美雲和打菜的師傅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是我爸媽,這兩天麻煩您幫忙多照顧一下。”
那李乾事也是有和打菜師傅交代的,所以自然是點了點頭。
待打完飯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沈懷山正在給自己手上包紮,顯然之前那用力之後,手上的傷口已經滲血出來,蔓延到了紗布上。
這讓,一過來便看到的沈美雲,下意識地皺眉,“爸?”
沈懷山沒想到,沈美雲他們這麼快就打菜回來了。
於是便想把手藏起來,但是藏不急了。
這才解釋道,“沒什麼,就是捂著用力掙開了。”
沈美雲把打好的飯,放在了小桌子上,猶豫了下,拉著綿綿的手放到了小背包裡麵。
過了一會,從行李裡麵拿出了一瓶雲南白藥出來。
“爸,你把手伸過來。”
看到這,沈懷山下意識的要拒絕,他們在家都商量好了,在外麵是絕對不會讓女兒拿任何東西出來的。
因為,外麵的風險太大了,他們在外麵冒不起這個風險。
見沈懷山不肯。
沈美雲便知道了,她抿著唇低聲道,“我已經拿出來了。”
沈懷山知道擰不過女兒,這才把手伸過去,低聲道,“不是說好了嗎?在外麵不碰。”
不碰什麼?
不碰空間裡麵的東西。
知道歸知道,看到父親這般樣子,沈美雲哪裡能忍得住?
“我會小心點。”
她小聲說道,一邊說,一邊給沈懷山換藥包紮,不得不說,雲南白藥的效果很好。
尤其是對於這種傷口,抹上去很舒服,沈懷山想要細看。
但是可惜,女兒已經把藥收起來了,又再次放到了身上的小挎包裡麵。
綿綿的手恰到好處的伸進去,兩人對視一眼。
沈美雲便知道,女兒把那剩下的雲南白藥給收了起來。
她這才悄悄鬆口氣,朝著沈懷山說道,“爸媽,你們先吃飯?”
其實,自家帶的也有乾糧,但是都涼了,哪怕是用搪瓷缸接了熱水,放在裡麵溫著。
其實也並不沒有熱透了去。
比起這剛做好的飯菜,自然是不一樣的。
沈懷山嗯了一聲,推過去了一份飯,讓沈美雲和綿綿吃一份。
他和陳秋荷兩人吃一份。
沈美雲也沒拒絕,她嘗了下土豆紅燒肉,土豆軟爛口感很綿,她閨女就愛吃這種土豆。
她便挑了幾塊喂給綿綿吃。
紅燒肉她自己嘗了下,很滑嫩,也很香,應該說肉都是香的。
一家人圍著兩份飯,吃的那叫一個享受。
季明遠來餐車上吃飯的時候,老遠就看到了沈美雲,他們一家四口人坐在一起。
這讓他愣了一下,遲疑了片刻後,還是和沈美雲去打了招呼。
“沈知青。”
他這一開口,沈美雲他們便跟著看了過來。
她還在吃紅燒肉,嘴巴鼓的像倉鼠,“啊,季知青。”
“來吃飯啊?”
含糊不清的。
這讓季明遠忍不住想笑,他點了點頭,“那沈知青,叔叔阿姨,綿綿你們先吃。”
“我也去打飯了。”
他的笑容很很乾淨純粹,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說完,便直接離開了,竟是沒有多餘問一句沈美雲,怎麼會坐在這裡?
那一對中年人,和她有什麼關係?
這讓陳秋荷忍不住若有所思道,“這個年輕人不錯。”
知分寸,懂禮貌。
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拿捏的很好。
沈美雲看到母親這一副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她頓時有些一言難儘,“媽,人家還是小孩兒呢,才十九歲。”
她都二十二了。
不合適不合適。
這要是以前陳秋荷也不敢開這個口,這不是瞧著閨女如今能撐事了。
這才開口的嘛。
陳秋荷歎了口氣,“那是挺小的。”
“可不是,和綿綿同一個輩分呢。”
沈美雲隨口說了一句。
這話剛一落下。
周圍一安靜。
陳秋荷看著她。
沈懷山看著她。
綿綿也看著她。
以及,剛打完飯過來的季明遠也在看著她。
沈美雲頓了下,有些奇怪,“怎麼?我說錯了嗎???”
季明遠喜歡林蘭蘭,求而不得,而林蘭蘭和她閨女是同一輩分的,四舍五入。
季明遠和綿綿也是同一輩分啊。
沒問題啊。
完全沒問題。
綿綿一副我操碎心的樣子,她歎了口氣,無奈道,“那是明遠叔叔啊。”
“媽媽!”
“他是我叔叔啊。”
她怎麼和叔叔一個輩分啊。
沈美雲聽到這,更奇怪了,“綿綿,你之前不是問人家季明遠,喊明遠哥哥嗎?”
綿綿更無奈了,“媽媽,那是客套啊。”
“你不是教過我,人都愛聽好聽話,而且喜歡把自己叫年輕,所以隻要比我大的就是哥哥姐姐,沒有什麼阿姨和叔叔。”
“那會把人叫老啊。”
沈美雲,“……”
她沉默了片刻,“所以,在我們麵前就是明遠叔叔,在人家麵前就是明遠哥哥?”
綿綿點了點頭,理所當然道,“那當然,明遠叔叔那麼老,怎麼能叫哥哥呢?”
季明遠,“……”
沈美雲察覺到這一幕,她似笑非笑,“綿綿,你要不要回頭看看?”
當綿綿回頭看到季明遠的時候。
她的小表情蚌住了!
媽媽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