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雲笑了笑,解釋道,“我家就隻有我一個,哪裡會有偏心。”
這可能就是來自獨身女的偏愛!
她永遠都是父母的唯一。
沈美雲這話一說,周圍的知青都忍不住看了過來,帶著震驚,“你家就你一個?”
“獨身女?”
饒是之前不願意搭理沈美雲的,周衛民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沈美雲點了點頭。
這下,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你爸媽不會想著追著生兒子嗎?”
姚誌英很是納悶道,就拿她來說,她家原本隻有她一個的,但是後麵她爸家裡的人說,他們家既然起來了。
要一個能夠繼承家業的,她媽這才去追了兒子。
好在也算是幸運,一次就追到了。
這不,這次她爸媽出事,第一件事就是讓她帶著弟弟遠走他鄉。
聽到對方的問話,沈美雲搖搖頭,“沒聽過我爸媽說這話。”
這是事實,起碼在她接收的記憶裡麵,從來沒聽過沈懷山和陳秋荷兩人,要生二胎,更彆說去生兒子了。
在這一點上,她父母可以說是很開明了。
沈美雲這話一落,周圍的人,尤其是女知青看著她的目光,都帶著幾分羨慕。
“你是獨身女的話,你爸媽是不是很愛你,很寵你啊?”
沈美雲想了想,點頭,“確實。”
她的父母把他們能給的一切,全部都給了她。
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的,絕對是雙重的。
她在她父母的心目中,也永遠是排第一位的。
周衛民聽到這話,心神一動,旁敲側擊,“既然,你父母這麼疼愛你,怎麼讓你下鄉了?”
還帶著一個閨女。
這哪裡有寵愛的樣子?
據他所知,在北京城內但凡是寵愛孩子的父母,大多數都是提前給孩子安排好了退路。
要不是把自己的工作,內退下來提前給了孩子頂替。
要不就是安排好了,可以結婚的人。
說實話,能不下鄉的人家,基本都不會安排孩子下鄉去吃苦的。
沈美雲微微一笑,沒有回答,緊抿著唇反問了一句,“周知青,你出門的時候帶了多少錢?”
周衛民一聽這,下意識的皺眉,“這我怎麼可能和你說?”
沈美雲似笑非笑。
周衛民還不懂。
接著他迅速的反應了過來,對方這是什麼意思。
他當即有些惱怒,“沈知青,你不想回答就不想回答,為什麼要這這樣?”
“你不想把你出門帶了多少錢和我說,我爸媽為什麼讓我下鄉,為什麼要和你說?”
“你看,周知青,這是禮尚往來很公平不是嗎?”
沈美雲連帶著懟人都是輕聲細語的,偏偏讓人沒法反駁!
周衛民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氣的渾身發抖。
沈美雲早發現了,自從對方在知道綿綿是她女兒,不是她妹妹後,對方看著她的目光就帶著幾分明晃晃的挑剔。
這種目光,沈美雲在上輩子就見多了。
所以,她是在明白不過的了。
沈美雲這般不輕不重的回懟了一句,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怎麼這麼敢說?
“你看,你不想告訴我你的隱私,同樣,我也不想告訴你的隱私,很公平不是嗎?隻是,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沈美雲繃著一張瑩白如玉的小臉,很是直白地問道。
這話一問。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再次聚集在了周衛民身上。
周衛民臉上的難堪還來不及收斂,氣的想要反駁她,但是卻發現無從反駁。
因為,沈美雲說的是事實。
他不想將自己身上所帶的錢財告訴對方,同樣,對方也不想把自己為什麼來下鄉的原因,告訴自己。
很公平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還會那麼生氣呢?
周衛民不明白,他將目光移在沈美雲的臉上,或許,在他過去接觸的女同誌裡麵。
大多數都是溫順的,但沈美雲卻好像例外。
她看起來溫柔漂亮,但是實際內裡卻長了一身刺,對於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她便會展開刺,狠狠的刺過去。
當然,周衛民是不肯承認自己,是被歸屬於不懷好意的那一個。
他張了張嘴,半天,竟是找到一個反駁的角度來。
最後,隻能閉嘴!
他一閉嘴,沈美雲的世界就安靜了,她摟著綿綿,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而旁邊的喧囂的眾人,也都跟著慢慢安靜下去。
隻有,季明遠的目光在看著沈美雲的時候,帶著幾分灼灼發亮,說實話。
在某一時刻,他竟然在沈美雲身上看到了小叔的身影。
都是一樣的,無所畏懼。
根本不懼他人的目光。
這讓季明遠對沈美雲也越發好奇起來。
*
沒了聒噪的人,沈美雲覺得時間過的飛快。
一直到了隔天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從北京到達黑省的火車站。
經過這一番長途跋涉,每個人都是精疲力儘。
火車上小小的,窄窄的位置,腿腳都伸展不開,硬是坐了快三十個小時。
這樣下來,渾身都是麻的。
沈美雲也不例外,說實話她開始還很擔心,綿綿在路上會不會哭鬨調皮,吵著車上其他人。
但是她發現是自己多慮了,自從上車後,綿綿就很安靜,一直窩在她懷裡。
也不說話,就是緊緊的抱著她。
累了就睡,餓了就輕聲喊媽媽,乖的不行。
沈美雲也是下車後,才反應過來,這或許是女兒上次火車上的經曆導致的。
想到這裡,她緊緊的回握過去,“綿綿。”
“媽媽?”
“媽媽在哪裡,就會把綿綿帶在哪裡。”
聽到這話,綿綿如釋重負地笑了,重重的點了點頭,緊緊的依靠著沈美雲的胳膊。
在綿綿心裡,媽媽是她的全部!
是她的全世界!
隻要媽媽在,媽媽要她,她就不害怕!
眼見著女兒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沈美雲這才鬆了一口氣。
等從火車上下來後,便要和大部隊集合了,知青和知青一起。
而沈懷山和陳秋荷她們,則是跟隨著這次一起過來黑省,思想改造的人。
所以,在他們一下車後,就先一步被人拉走了。
沈美雲硬是沒找到說話的機會,隻看到沈懷山朝著她,輕輕地搖搖頭,示意她在這個時候不要開口,不要跟上來。
最好是跟他們劃開距離。
沈美雲哪裡肯?她剛要追上去。
陳秋荷和沈懷山,已經被一起帶走了。
至於,他們去哪,她就更不知道了。
沈美雲臉上的擔憂似乎沒有藏住,被一直好奇看著她的季明遠看到了。
季明遠提著藤箱,走到沈美雲麵前,朝著他低聲說道,“他們被送去先上思想改造課了。”
這話一說,沈美雲猛地回頭看他,“你知道他們去的是哪裡嗎??”
季明遠搖頭,“他們現在去哪裡我不知道,但是最終的落腳點,一定是調令上麵的地址,無非是時間早晚問題而已。”
這些東西,原本他也不知道的,隻是聽小叔似乎隨口提過一句。
在季明遠的眼裡,他小叔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美雲聽了季明遠的話,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提了起來,“那會不會出事?”
經過上次的事情,這也讓沈美雲沒有了安全感,感覺父母和女兒隻要不在自己的身邊,她就會無法停止的擔憂起來。
尤其是,聯係不上對方的時候,可能那短短的幾分鐘內,她腦子裡麵就已經產生過,無數種不好的可能性了。
那種自己嚇自己,都能把自己嚇出病來。
季明遠想了下,安慰她,“按理說不會的,其實他們這批人能夠到達黑省來說,本身就不是有啥大問題。”
“如果真有什麼大問題,也不會被分配到黑省了。”
這是事實,就算是思想改造,也是分很多地方的。
也會有好壞之分,換個角度來看,黑省物質豐饒,民風淳樸,分配到這個地方,其實也是一種幸運。
季明遠是很會說話的,也很會安慰人。
他雖然看著年少,但是勝在穩重內斂,很容易讓人信任他。
沈美雲也不例外,再加上,她是知道的季明遠來自季家,那個讓人仰望的季家。
比起普通人,季明遠總歸是知道更多消息的。
她便朝著對方道了謝。
季明遠搖頭,“沒什麼。”
兩人說著話,一行人便跟著出了火車站。
說實話,這冷不丁的一出來,寒風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的一哆嗦,連帶著牙齒都跟著打顫起來。
“這裡可真冷啊。”
“比咱們北京冷多了。”
和大家的出乎意料不一樣,沈美雲早已經有了準備,畢竟她前些天才來過黑省的。
所以在下車之前,她便把自己最厚的裝備拿了出來。
大衣直接給穿在了身上,大衣不是特彆新的,她讓她媽給她大衣上補了兩個顯眼的補丁。
這是為了不打人眼兒,另外她還係了一個大紅色的的圍巾,把臉遮住了大半,隻露出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烈焰的紅和瑩潤的白,在她的眉眼間形成了一股極致的視覺衝擊,漂亮到驚人的地步。
隻是,漂亮歸漂亮,原先在車上還有人笑沈美雲大驚小怪,都二月的天了,馬上都要立春了。
還穿這麼厚?這不是笑話人嗎?
結果出來了,看到沈美雲穿的穿著打扮,不由得有些羨慕了起來。
甚至,還有些羨慕她的女兒——綿綿。
綿綿也穿上了一個花棉襖,是沈美雲之前囤的貨,新棉花做的棉襖,雖然臃腫了一些,但是勝在暖和。
就是把綿綿給裹成了一顆球!
圓滾滾個球。
“你們冷嗎?”
姚誌英牽著弟弟瑟瑟發抖地問道。
姚誌英的弟弟叫姚誌軍,今年十三歲,這一會會的功夫,已經凍的臉色發白了。
許是經曆過家裡的變故,讓這個小少年看起來有些驚弓之鳥。
眼裡藏不住的驚惶。
他這種情況本就受驚,一旦處理的不好,高熱起來又在鄉下,醫療條件不好,很容易出事的。
這讓沈美雲有片刻的心軟,她想了下,抿著唇輕聲說道,“公社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接我們,這樣凍著也不是法子。”
“讓你弟弟過來。”她停頓了下,“站在我後麵,我把大衣卷著他。”
她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
至於把自己的衣服脫給他,那是不可能的。她沒那麼舍己為人的好心腸,隻能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話一說,姚誌英剛要感激的,但是被周衛民給打斷了。
“沈知青,這裡麵就你穿的最厚實了,不如把你衣服脫了,給姚誌英弟弟穿?”
“反正這裡麵就你女兒和他算是半大的孩子。”
這話一落,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饒是季明遠都跟著皺眉起來,隻覺得周衛民這人,實在是沒有風度。
還在為之前火車上的事情,耿耿於懷來報複。
季明遠下意識地說道,“周知青,你這不是為難人嗎?”
周衛民看了他一眼,譏誚了一句,“這就護上了?”
季明遠皺眉,“你這人——”
沈美雲捏了捏手指,攔了下季明遠,她想說季明遠這種單純的少年,根本不是周衛民的對手。
她輕飄飄地笑了下,“沒想到周知青竟然這般大度,肯舍己為人。”
周衛民自得,“那自然,我不像是某些人,隻顧著自己。”
沈美雲,“既然周知青你這般大度,不如就把你衣服脫了給軍軍穿?反正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怕冷,軍軍到底是個小孩子。”
這話一說,周衛民的臉色頓時又難看!
他還納悶呢,對方怎麼會好好的誇自己,感情在這裡給他下套。
這讓周衛民,頓時不出聲了。
沈美雲慢調絲縷道,“看來周知青是不願意了?”
風大又冷的緣故,吹的她素白著一張小臉,一雙水潤的眸微微眯起,帶著幾分冷。
哪怕是慢吞吞的話,卻還是讓周圍的人能感受到幾分殺氣來。
周衛民也不例外,他隻覺得這樣的沈美雲,明明是笑著的,但是卻讓人又壓力大。
他能怎麼說?
他說自己不願意嗎?
可是,自己先前才嘲諷過對方,來彰顯自己的高尚。
“可是——”沈美雲低喃,聲調暗啞中帶著幾分譏,“你之前才說你是好人呢?這般好的周知青,竟然連個孩子都不肯想讓嗎?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這——
周衛民仿佛被人落了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臉上,讓他滿臉都跟著無光起來。
他氣急敗壞,想要去反駁對方。
但是——
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反駁。
因為沈美雲說的這就是個事實,讓人無法反駁的事實。
他想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如此牙尖嘴利!
話還未出口。
外麵,趕著拖拉機過來的村支書,戴著雷鋒帽,身穿大棉襖,手裡拿著紅星大喇叭,衝著知青彙集的地方嚷嚷。
“勝利公社,勝利公社在這邊。”
“紅旗公社,紅旗公社在這邊。”
“康莊公社,我們在這裡。”
這話一落,知青們的注意力頓時轉移了。
大家都跟著看了過去,是他們分配的地方,來人接他們了。
這下,大家都高興起來,畢竟站在寒風裡麵吹著,也不是事。
實在是太冷了一些。
“我們在這裡。”
知青們朝著那邊揮手,很快,拖拉機開到大家麵前。
他們這才驚覺,臥槽。
那拖拉機後麵還墜著兩個牛車啊,隻是拖拉機開路,遮住了後麵牛車的視線。
拖拉機一來,便把屬於康莊公社和紅旗公社的知青給接走了。
這一下子嘩啦啦的去了一大半。
隻剩勝利公社和建設公社兩個了,那是架著牛車過來的了。
這下,周圍的知青心裡都跟著涼了一半。
那年紀大的村支書,從牛車上跳了下來,沒有半分打晃。
瞧著身子骨極為硬朗的。
他吸了一口老旱煙,便招呼道,“娃娃們,我是勝利公社前進大隊的,我先來報名字,報著名字的跟我走。”
“沒報到名字的,等下一班人。”
大家都跟著安靜了下去。
唯獨,沈美雲除外,她好奇地看著對方,勝利公社前進大隊,她雖然不熟悉,但是她媽卻熟悉的。
那是她媽以前娘家所在的地方,按照她媽的口風,是小時候七八歲那年離開的,如今算了下,也有三十多年了。
就是不知道這裡的人還記得她媽不?
前進大隊裡麵,她那個舅舅還在嗎?
在沈美雲胡思亂想的時候。
老支書拿了一個卷皮兒泛黃的筆記本出來,他有些老花眼,幾乎快把眼睛貼在本子上了,待看清楚後這才喊道。
“季明遠——“
喊到季明遠,他便第一個站了出去。
“姚誌英!”
姚誌英一站出去,又拉著她弟弟一起出去。
姚誌軍那瘦小的身板,這讓老支書下意識地皺眉,“怎麼這麼小?”
說是來下鄉支援建設的,這麼小能乾啥?
姚誌軍怯懦地往姚誌英身後躲了下。
姚誌英,“我弟弟能乾活的,我也能幫他乾活。”
這話說的,老支書嗯了一聲,“半大的小子,在莊稼人這邊能抵得上半個勞動力了。”
無非是掙工分多少的了。
眼見著自己過關了,姚誌英忍不住高興地牽著弟弟的手,往牛車上走。
老支書人好,心也軟,怕大城市來的娃娃們,適應不了東北的天氣。
這不,還在牛車底下鋪了一層稻草,上麵還放著一層褥子,這是怕娃娃們冷。
看到這,姚誌英越發欣喜了幾分。
那邊老支書還在喊名字,“周衛民,胡青梅——”
被點道的周衛民和胡青梅頓時一喜,就站到了老支書身後。
到此為止。
還剩下兩個人。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美雲和綿綿她們兩個。
老支書收起了泛黃的小本本,他目光放在了沈美雲身上,語氣淡淡道,“你是沈美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