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雲非常確定, 不管是她還是他們家,在黑省這方麵,都沒有這層關係。
如果有的話,她早都去打聽了。
更何況, 對方能把煙酒送到李科長家裡, 這就不簡單了。
首先, 你得知道這麼一個人, 其次你還能找得到地方。
第三,你還能把禮給送出去, 這裡麵的環節缺一不可。
要知道普通人根本摸不著門路啊, 這也就意味著對方不是普通人了。
沈美雲在腦海裡麵扒拉了一遍,迅速鎖定了一個人選。
是季幺嗎?
畢竟, 自己寫信求助的, 似乎也隻有他了。
沈美雲剛想要問出來, 卻被李科長給拒絕了,“是我家一個親戚的孩子,是誰你就彆問了。”
透露出來不是很好,另外一方麵,就是他敢在公開場合說送禮的事情, 自然也就是沒收了。
沈美雲, “成, 不問我。”接著她話鋒一轉,“我就想知道, 是不是姓季?”
這跟問了有啥區彆?
李科長沒有否認,反而是笑而不語,沈美雲迅速敲定了答案。
果然是季幺。
“好了,沈知青,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輪到你回答我問題了。”
沈美雲,“您說。”
“我想問下,你口中說的什麼長白豬和太湖豬,哪裡有?”
這——
沈美雲沉默了下,她思忖道,“長白豬是國外品種的豬,我看書上說□□年有引進到咱們國內來,至於引進在哪些城市,我就不知道了。”
“這需要您去和上麵的領導打聽。”
她身為普通人,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那麼全的消息啊。
聽到這,李科長心裡有數了,“那太湖豬呢?”
這個沈美雲倒是知道,“太湖豬主要分布在長江中下遊,如果您派人去那邊考察的話,肯定能看得到太湖豬,到時候倒是可以引進到咱們漠河市來。”
“成。”
有了這兩個地方,李科長也不算是白來一趟,沒錯,他就是打算從沈美雲這裡得到有用的消息後。
回去就實施起來。
缺少豬肉幾乎是大家的頭等難題了,一年到頭隻有過年才能吃到,那更是難上加難。
如果能解決了,大家吃肉的問題,這可是大功勞一件了。
想到這裡。
“沈知青。”李科長喊。
沈美雲洗耳恭聽。
“等勝利公社的講課結束後,你到時候去漠河下麵的公社,挨個去給大夥兒上課吧。”
這話一說。
沈美雲愣了下,雖然這工作很體麵,但是她有難言之隱。
李科長,“怎麼了?”
沈美雲老實說道,“我有女兒,去外麵實在是不方便。”
“這個問題簡單,到時候讓發個通知,讓其他公社的人都來勝利公社學習,你負責講課就成。”
這下,沈美雲沒在拒絕。畢竟,李科長實在是太周到了,都把她的問題給想好了解決辦法,這下,她還有什麼拒絕的餘地呢。
不拒絕,肯定不會拒絕。
見她答應得利索。
“你這邊好好乾。”李科長也就直說了,“到時候肯定會有驚喜給你。”
半露不露的話,沈美雲卻瞬間明白了。
什麼驚喜?
對於她來說,驚喜無非是在父母身上。
沈美雲真心實意地道謝,“謝謝李科長了。”
等李科長離開後。
劉主任忍不住朝著沈美雲恭喜,“沈知青,你這一次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直接脫離的前進大隊養豬的工作,成為了公社的一名講師了。
還不是老師。
是講師。
這說出去多有麵子啊。
沈美雲現在心情好,她好話一溜煙地往外冒,“還是劉主任,要不是您提拔我來公社,我怎麼會遇到李科長?”
這話說得,劉主任也心情好,畢竟人嘛,好話誰不喜歡聽啊。
他笑了,“還是沈知青,你自己有本事。”
*
沈美雲從公社講了一天課回去後,她便把父母要回來的消息,告訴了舅舅陳荷塘。
陳荷塘更是高興地又把屋子裡外打掃了一遍。
用他的話,收拾乾淨了,好迎接妹妹回家。
隻是,他們沒料到的是那麼快。在第一天上午的時候,沈美雲還在乾活,老支書就來找到她了。
“沈知青。”
沈美雲噯了一聲,停下手頭的活,“老支書,您找我。”
老支書嗯了一聲,“你跟我來一趟,認個人。”
這話一說,沈美雲心臟開始砰砰砰跳起來。
她清洗了手,跟著過去,路上到底是沒忍住問道,“老支書,是誰呀?”
老支書笑了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一路上她都有些忐忑無比,直到進了老支書的家裡。
看到在堂屋坐著的兩個人時,她頓時愣著了,下一秒,以極快的速度衝了上去。
“爸,媽!”
哪怕隻看到了對方的外表,她卻也能認出來。
這就是她的爸媽啊。
是分開了快一個月的父母啊。
聽到這一聲喊,沈懷山和陳秋荷也忍不住回頭看了過來。
“美雲!”
這話一喊,沈美雲便沒忍住撲了上去,三人抱在一起,就那樣誰都沒說話。
連帶著老支書和胡奶奶,也沒去打斷他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
沈美雲眼眶紅紅的,“爸,媽,你們這段時間怎麼樣?”
“過得還好嗎?”
她細細地打量著對方,發現對方還是如同分彆時候的樣子。
這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陳秋荷低聲說道,“我們都很好。”接著,輪到她去看閨女了。
閨女還是一如既往地漂亮,但是眉宇間卻能看出來,比以前堅韌了許多。
在他們不在的地方,女兒已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這讓,陳秋荷心酸的同時,又有些驕傲。
“美雲,你受苦了。”
沈美雲搖搖頭,她有一肚子的話想和母親說,想和母親說,她找到舅舅了。
隻是,這裡有外人在場,再加上沈懷山輕咳了一聲,打斷了母女兩人的敘舊。
“好了,老支書還在等著呢。”
這話一說,沈美雲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她牽著陳秋荷的手,朝著老支書說道,“讓您見笑了。”
老支書搖頭,“怎麼會?”
親人久彆重逢這都是人之常情。
說到這裡,他倒是想起來了一件正事,“沈同誌,陳同誌。”
“你們的身份,我都了解了。”
這話一說,沈美雲他們的臉色都跟著微微一變。
老支書,“好了,放輕鬆,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我是想說,我們前進大隊沒那麼多規矩,我都打聽到了,沈同誌以前是北京的醫生,而陳同誌是北京的老師。”
“你們來到我們這種小地方,說實話,是委屈了一些。”
這話一說,沈懷山和陳秋荷頓時擺手,還有些受寵若驚。
自從沈家出事後,他們很久沒有被人這般尊重過了。
他們能感受得到,老支書是打心眼裡麵尊重他們的,更直白點來說,老支書是尊重有文化的人。
“老支書,您嚴重了。”
老支書搖頭,“你們確實是有本事的人,這是實話。”
“這樣吧。”
他沉吟片刻,“你們在我們生產隊住下來後,沈同誌,你就還是當你的醫生怎麼樣?”
他們生產隊隻有一個赤腳醫生,對方年紀還大了,等那赤腳醫生退下來,他們大隊的醫生便是青黃不接了。
有了沈同誌他們來了,倒是剛剛好接了這個班。
老支書這話一說,沈懷山有些驚訝,他斟酌了半天,“老支書,我們的成分可能不是很好。”
這是實話。
他怕老支書這樣安排他們,到時候彆連累了老支書。
老支書笑了笑,“我們前進大隊隻看能力,你能造福我們前進大隊就夠了。”
彆的他不看。
前提是對方有能力。
當然老支書的思想開明,這一件事沈美雲是很早都知道的,從他對待知青點就能看出來。
尤其是他在看待知青點男女關係上,就更能清楚地知道了。
像是候東來和喬麗華,這種關係,若是放在其他大隊怕是要被噴死。
但是,在前進大隊,老支書卻能理解,他不止能理解,他還讓大隊的社員們,不要去亂嚼舌根子。
這些知青娃娃們來到這裡,就已經夠苦了。他們沒必要再去苛責對方。
像是對待沈懷山和陳秋荷也是一樣的。
老支書不管其他大道理,他就隻知道,這兩個是人才,而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剛好他們大隊需要。
人才也來了,那他不用起來,那他怕是個傻子。
所以,在老支書說完這些話後。
沈懷山和陳秋荷站起來,朝著老支書鞠躬,“謝謝您。”
是真心實意的道謝。
老支書搖頭,“那就這樣說好了,沈同誌,打明兒的開始,你就去赤腳大夫那邊,走馬上任了。”
不過,說到這,他看向沈懷山的手,“你這手?”
還纏得有紗布,不知道能不能正式去坐診啊。
沈懷山,“不礙事,我這隻手還能用。”
隻是受傷的手暫時不能用力而已,不做手術根本不影響。如果做手術的話。
沈懷山陷入沉默,其實很多時候,他都不想讓自己去考慮那麼長遠的問題。
當然,他本身是一個喜歡走一步看三步十步的人。
如今,卻不允許他這樣看了,因為,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機會再次拿上手術刀。
當然,他也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拿起手術刀。
前者後者的區彆還是蠻大的。
老支書聽到這個回答,便點了點頭,“成。”
沈美雲沒說話,隻是看著父親那還未拆掉紗布的手,帶著幾分黯然。
“沈同誌,你是大夫,我們這邊稀缺大夫,至於,陳同誌你——”
提起陳秋荷,沈美雲再次打起精神看了過來。
“我們大隊小學裡麵,目前的老師職位是滿員的,所以暫時可能不需要你。”
也就是說,陳秋荷是無法給安排工作的。
老師這個職位是香餑餑,不少人都盯著,而且這個職位還不像是大夫,當大夫的如果哪裡治得不好,會要了人家命。
一般人可不敢去嘗試。
但是老師不一樣,基本上會識文斷字的都會盯著這個崗位。
不用去地裡麵乾活,還能坐辦公室,這誰不稀罕?
所以,這也就導致了,老師的職位比當大夫這個職位,搶手許多。
陳秋荷並不失望,相反,能有如今這個局麵,她就已經是很高興的了。
於是,她便直說了,“老支書,您能幫忙給懷山安排職位,我就很高興了。”
“我的話——”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被沈美雲打斷了,“老支書,您看這樣行嗎?我不是在公社接了活嗎?大隊這邊養豬的活,暫時沒人接了,您看讓我母親去做怎麼樣?”
她自己是養過豬的,她很清楚地知道,養豬比起去地裡麵出工分,要輕便不少。
這話一說。
老支書訝然,“你母親可是知識分子。”
知識分子去養豬?
沈美雲笑了,“正是知識分子,才會科學養豬,您忘記了?我當時也是走上這條道路的。”
陳秋荷聽到自家閨女,來到生產隊後,竟然去養豬。
她眼裡有著藏不住的心疼。
要知道,以前美雲在家的時候,彆說養豬了,甚至連碗都沒讓她洗過幾次。
沈美雲似乎和陳秋荷有心靈感應,她用力地捏了捏母親的手,好像在說,她不苦的。
一點都不苦。
一家人能夠團聚,這點又算什麼呢?
她們的機鋒,自然沒有瞞過老支書。
於是老支書沉思了下,“成,既然沈知青你養豬的崗位,暫時放了下來,那就讓你母親頂上吧,不過,我還是醜話說到前頭,誰養豬誰負責。”
沈美雲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
等敲定了在前進大隊的工作後。
才提起了住的事情。
“老支書,我想問下,大隊裡麵原先給我父母安排的住的地方在哪裡?”
這——
老支書搖搖頭,“我還沒安排,我是臨時接到的通知,去市裡麵接人,所以大隊暫時沒他們住的地方。”
他也在愁,讓沈懷山兩口子去知青點住吧,那不合適。
讓他們住社員家裡吧,更不合適。
五保戶的房子要倒塌,那是不能住的,這樣算下來,滿大隊那麼多人家,竟然沒有合適安排沈懷山和陳秋荷的地方。
於是,老支書便問了,“沈知青,你有好主意?”
沈知青笑得狡黠,“要是規矩允許的話,就讓他們跟我一起住獵戶家唄。”
這話一說。
老支書忍不住訝然道,“那獵戶能同意?”
這下,沈美雲也就不瞞著了,“能的,我也和您說實話了,那獵戶是我舅舅,是我媽的親大哥。”
這話一說,不止是老支書驚訝了,饒是陳秋荷也是一樣。
“不是,美雲你說什麼?”
沈美雲,“媽,我還沒和您說吧,我找到舅舅了。”
她和綿綿目前都是住在舅舅家的。
這話一說,陳秋荷恍惚了足足三秒鐘,她張了張嘴,話到嘴邊的時候,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隻是,一個勁地握著沈美雲的手,在發抖。
沈美雲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老支書看到這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成,那你們就住獵戶家好了,隻要他同意。”
說實話,他也是打心眼裡麵高興的,獨眼這麼多年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兒子一去不回。
如今,瞧著有個親妹妹,有個外甥女,反而還算是好結果。
所以,老支書也利索地成全了。
“那我就不安排你們的住處了,你們直接去獵戶家住好了。”
對方既能一家團聚,他們大隊也能減輕點負擔。
“謝謝老支書。”
沈美雲道謝以後,便領著父母準備上山回家。一路上,陳秋荷終於能問出話了。
“你舅舅住在山上啊?他和誰住一起啊?如今他過得好不好?咱們一家子住過去,你舅舅的家人會不會不高興?”
這麼多問題,讓沈美雲從哪個回答才好。
她無奈道,“媽媽,這些問題,你留著去問舅舅不就好了?”
有些話,她不好說,也不該從她口中來說。
聽到這,沈懷山便跟著點頭,“是啊,秋荷,很多話要你這個當妹妹的親口去問,對方回答了才有意義。”
陳秋荷一聽,也是這個道理。
於是便不再追問了,倒是開始問起來,“綿綿呢?怎麼這麼長時間,我都沒看到綿綿?”
沈美雲拉著沈懷山上山,還不忘回答,“綿綿現在喜歡和舅舅一起,便沒跟著我下山。”
也是綿綿找到了新玩具,每天和陳荷塘一起去了山裡下套子,抓獵物。
這對於綿綿來說,簡直是精彩的不得了。
聽到這,陳秋荷忍不住道,“綿綿天天纏著他舅爺爺,你舅媽彆不高興啊?”
要知道,按照陳荷塘的年紀,肯定也是做了爺爺的。
彆天天帶他們家孩子,到時候引得他家庭不和。
沈美雲歎了口氣,“您去了就知道了。”
她怎麼說,說她舅舅,這麼多年來孤身一人?
這話,她不好說,也不該是她來開口。
要說,也是舅舅自己來和失散多年的妹妹來說。
聽到閨女這話,陳秋荷心裡更是一沉,一路上山的時候,三人都沒有開口。
隻是,相互扶持著。其中最麻煩的是沈懷山,傷著的腿,遇到這種大冷的天氣,他隻覺得那寒氣往骨頭縫裡麵冒,冒得渾身都是涼颼颼的。
隻是,上山的時候,不管是妻子還是女兒,他都不想向他們開口。
這種時候,他不能照顧妻女就算了,起碼不能成為對方的拖累。
一直到了地方,沈懷山這才鬆了一口氣,在上山下去,他這腿怕是遭不住了。
等到了地方後,陳秋荷他們覺得就像是到了一個世外桃源。
籬笆園上插著幾支開的蓬勃的臘梅花。
連帶著空氣中,都是一陣陣臘梅花的香味。
陳荷塘在院子裡麵劈柴,在人人還在穿棉衣的季節,他就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結實的臂膀隨著斧子一起揮舞。
每一次揮舞落下,都隨之而來的是砰的一聲,是柴火倒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