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雲瞧著還不錯,便走到前麵問了一句,“同誌,你這大肉包子怎麼賣的?”
那師傅一邊麻利地裝包子,一邊回答,“五分錢一個,四個包子要一斤半糧票。”
“一人最多買兩個。”
這還限購呢。
沈美雲想了下,“我愛人飯量大,三個不夠吃怎麼辦?”
“閨女,你不會這樣啊,大肉包子是兩個,菜包子也是兩個啊,還有窩窩頭兩個,饅頭花卷也是兩個。”
“你算算這一起,不就夠吃了?”
得,要不怎麼說是做生意的人精呢。
聽聽這注意,是真沒錯了。
沈美雲便拉著季長崢過來了,“你看我們一家三口人,要六個大肉包子,兩個饅頭,兩個花卷。”
她琢磨著十個的話,怎麼也夠他們三個人吃了。
“成咧。”
“一共四毛五,另外還要兩斤半糧票。”
沈美雲利索地數了四毛五過去,還問了一句,“稀飯多少錢?”
“一分一碗,在給我們來兩碗稀飯。”
她和綿綿吃一碗,季長崢吃一碗,應該是差不多了。
等拿好了這些包子,他們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落座了。
一家三口剛好占了一個小桌子。
沈美雲先吃了兩口稀飯,覺得不錯,“雖然加了糙米,但是熬得久,黏香黏香的。”
季長崢試了下,“我覺得沒你做的好吃。”
綿綿,“我也是。”
沈美雲無奈,又嘗了下肉包子,不得不說這年頭的包子是真地道啊。
富強粉宣軟,肉包子餡料十分足,加了大蔥餡,那更是把肉香味給放大了到了極致。
沈美雲一口下去,“真不錯。”
“不過,這國營飯店都弄得來肉,怎麼咱們部隊就沒有?”
聽對方的語氣,像是一年四季都有賣肉包子的。
季長崢拿著紙給她擦了下嘴,這才說道,“單位不一樣,國營飯店主要就是做吃食營業的,他們能沒肉?”
“就像是供銷社和菜站一樣,天生就有賣菜的和柴米油鹽醬醋茶。”
驟然被季長崢擦了下嘴角,沈美雲還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識的巡視了一圈,發現這個點在裡麵吃飯的,就他們一桌。
這才鬆口氣,壓低了嗓音,“這是在外麵呢。”
這麼親近,不怕被人說男女作風不正啊。
季長崢,“不怕。”
“我帶結婚證了。”
“啥?”
沈美雲聽到這,驟然驚訝地抬頭看過去,季長崢一邊吃包子,一邊又拿著紙巾,把手擦乾淨了,從口袋裡麵摸了一會。
摸了一個結婚證出來。
“你看。”
沈美雲,“?”
沈美雲懵了,“不是,你出門怎麼帶結婚證啊?”
季長崢悶笑,“就為了可以正大光明地牽你手啊。”
沈美雲,“……”
“說正經話。”
季長崢也不惱怒,他挑眉笑,“出遠門去住招待所,咱們要想住一個屋子,就要有結婚證啊。”
光拿部隊的證明還不夠。
沈美雲這真的是長見識了。
還是第一次聽說,住招待所要結婚證的。
“行吧,難怪你帶上結婚證,我還以為你是故意炫耀的。”
當然,也有拿著結婚證回家去和發小炫耀的心思。
隻是,這點隱秘的小心思,就不必和自家媳婦說了。
季長崢抿著唇笑,倒是沒接話,他吃得最快了,兩個大肉包子,兩個窩窩頭,一個花卷。
一碗粥。
說實話,他一個人的食量,都趕得上沈美雲和綿綿兩個人還多。
他吃完後,便先看了下綿綿,綿綿小口吃著,玉雪可愛。
乖巧的不行。
季長崢看了,“我閨女真好看。”
說完,又去沈美雲,“我媳婦更好看。”
沈美雲喝了一口粥,嗔笑道,“你早上出門之前,喝家裡的蜂蜜了??”
季長崢,“本來就好看。”
這是事實。
嗚嗚嗚,越看越好看。
他怎麼能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呢!
沈美雲懶得搭理一大早,就嘴裡抹蜜的男人,不過說實話,任誰每天被這般誇著,心情似乎也不錯。
等吃完早飯後,沈美雲把給喬麗華那個大肉包子和饅頭,單獨裝了起來。
又讓季長崢,拿著軍用水壺,去國營飯店的後廚打了一壺熱水後。
用來坐車的路上喝的。出了國營飯店,一家人直奔百貨大樓。
這會百貨大樓才剛開門呢,人多的不行,都是趕早去買東西的。
不過說實話,市區的百貨大樓就是不一樣,比他們部隊外麵的供銷社,東西齊全不少。
沈美雲一進去,便直奔上次的煙酒玻璃櫃,要了兩條大前門,要了兩瓶白酒,倒不是茅台。
季長崢想要茅台,但是沈美雲覺得貴。
她以後回家次數還多呢,總不能每次都回去拿茅台啊。
自己小家也要過日子的。
倒是那玻璃櫃的售貨員說了一句,“同誌,第一次瞧著你這種,丈夫要買貴的,你舍不得的。”
沈美雲心說,我泡泡裡麵各種酒都有,當然不想花冤大頭價格買了。
隻是,這話她也不好說,便笑了笑,“結婚過日子,自然以實在為主。”
“你倒是娶了個好媳婦。”那售貨員看向季長崢,替他們出主意,“既然兩人意見不一樣,那就拿一瓶茅台,一瓶普通酒就好了。”
“反正孩子都這麼大了,回自己的家,也不講究好看了,就講究實惠。”
季長崢覺得可以,但是他不當家,就去看沈美雲。
“美雲。”
聲音壓低了八個度,顯然是很想的。
在外麵沈美雲自然不願意去駁了季長崢麵子,便答應下來,“那成吧。”
得了沈美雲的通過,季長崢瞬間門高興了,“就要這兩瓶。”
說完去看沈美雲。
沈美雲利索從兜裡麵掏錢。
那售貨員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難怪你要問你媳婦,原來你不當家不管錢啊?”
季長崢也沒有覺得沒麵子,相反,他還很得意,“是啊,我們家我媳婦當家。”
“我隻賺錢給她花。”
得。
一排玻璃櫃的售貨員和顧客們,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眼裡投射出了羨慕。
沈美雲受不了這目光,買完這煙酒後,迅速拽著季長崢離開了二樓,去了樓下買糕點。
一邊下樓一邊問,“不是,季長崢你什麼時候這般會說話了?”
怎麼那麼會說呢。
戳到人心巴上。
誰還沒個小虛榮心了。
季長崢挑眉,“我一直都會說呀,隻是美雲你沒有發現而已。”
“看來你以後還是要多多發現,你丈夫的優點。”
沈美雲抬手捶他,旁邊綿綿咯咯咯笑,“爸爸的語氣,好像是那個開屏的大花孔雀。”
季長崢,“……”
小朋友瞎說什麼大實話,他就不想跟愛說實話的小朋友說話。
又到一樓的位置,這會過了上客的高峰期,倒是排隊沒那麼長了。
買了兩袋白糖,兩瓶黃桃罐頭,兩包桃酥,琢磨了下這是五樣禮,倒是個單數。
索性又湊了兩罐麥乳精,算是湊足了六樣東西。
這禮拿出去,也算是高規格了。
買完了大人的東西,還不忘給綿綿又買了一個紅頭繩,沈美雲也不明白。
這紅頭繩都那麼多了,怎麼小孩子還是喜歡。
不過,五分錢就讓能讓她滿足的話,沈美雲自然是樂意了!
等他們再次到車站的時候,喬麗華已經在著急地等待著了。
“你們總算是來了,我還說再不來就發車了。”
沈美雲疑惑,“不是八點半發車嗎?”
他們還提前了十分鐘過來啊。
“提前了,說是氣象所發布了預告,說是今天可能有大雨,怕被下在路上走不了,所以便提前了二十分鐘發車。”
喬麗華真是急死了,一邊怕車走,一邊怕沈美雲沒來。
沈美雲一聽這,頓時明白了,“好好,現在上去。”
“你東西呢?”
喬麗華,“已經拿上去了,你們快來。”
一上車這會已經坐了不少人了,裡麵的味道真是什麼都有。
像是喬麗華挑著籮筐裝豬仔的,還有人背著背簍裝鵝的,那鵝探出頭,時不時的叫兩聲。
簡直一動物園。
沈美雲深呼吸,迅速了買了兩張車票,三毛五一張,兩張花了七毛錢。
上了車子便找了一個靠著車窗的位置,坐了下去。
他們來的晚,就隻剩下後麵兩排座了,沈美雲四處看了下,迅速把一個大肉包子和一個饅頭,塞到了喬麗華的手裡,便拉著綿綿往後麵走了。
喬麗華因為帶著籮筐的原因,她坐在了最前頭司機旁邊,把那籮筐放在那蓋子上,倒是方便。
也是因為司機旁邊這個位置,最為寬敞。
隻是,在驟然接到包子的時候,喬麗華還有些茫然,有些軟。
打開紙包看了下。
當看到那白花花,宣騰騰的肉包子時,喬麗華有些說不出話了。
隻是咬了一口,低頭紅了眼。
她不去,其實不是挑著籮筐不方便,而是沒錢了。
住在部隊一兩個月,幾乎是把她身上的錢,快花完了。
哪怕是可以去沈美雲家吃飯,但是她卻不好意思,這年頭家家戶戶糧食都是定量的。
她去了,沈美雲家就要少吃,所以她儘量都是在部隊食堂吃的。
哪怕在怎麼摳門,這快兩個月下來,還是見底了。
買完三毛五的車票,她身上算是徹底乾淨了下去。
她打算餓到下午去,回知青點吃的,但是在這一刻,喬麗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咬著包子,一口一口的吃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個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從漠河市到勝利公社,八點十分出發,一直到了中午十二點多的時候,便到了。
一到站沈美雲第一件事,拉著綿綿就往車下衝。
衝下來的第一件事,抱著大樹乾就開始大吐特吐。
司機怕路上下大雨耽誤了,所以開車的速度極快,山路顛簸,搖搖晃晃不說。
而且車子上的味道也多。
沈美雲實在是受不了,她吐的正帶勁的時候,旁邊的老伯也下來了。
他背上背著一個背簍,背簍裡麵的鵝,也跟著張開打嘴,“鵝——鵝——鵝。”
吐酸水。
沈美雲一抬頭,和大鵝四目相對。
“鵝——”
大鵝張開嘴,一口酸水吐出來。
沈美雲嘴裡的那一口酸水,是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了。
旁邊的季長崢和綿綿,差點沒笑瘋。
“美雲,它和你好像啊。”
“媽媽,你們好像啊。”
沈美雲,“……”
瞪了這看熱鬨不嫌大的兩人一眼,轉頭擦嘴,果斷不吐了。
他一不吐,那老伯還問了一句,“閨女,你不吐了?我還說我這大鵝給你做個伴呢。”
沈美雲,“……”
神了!
她暈車吐酸水,不需要大鵝作伴!
真的不需要。
哪怕是都走好遠了,季長崢和綿綿都還是忍不住笑,“媽媽,你要大鵝作伴嗎?”
沈美雲,“綿綿,你學壞了。”
她閨女以前不是這樣的。
綿綿捂著嘴偷笑,“可是確實好像嘛。”
沈美雲歎氣,“擠這種汽車回家,真是不容易。”
季長崢聽完,若有所思,不知道要什麼標準,才能夠得上他配一輛小汽車。
哦,買一輛小汽車。
倒是不知道賣多少錢。
這次回去北京了問一下。
*
到了公社後,沈美雲一家人便和喬麗華分開了,喬麗華要先去一趟勝利公社的大隊部。
而沈美雲他們則是直接回前進大隊。
這也就導致了,兩邊不同路。
待分開後。
沈美雲和季長崢便攔著了一輛拖拉機,還沒上車,她便忍不住捂著屁股,“汽車都夠摔屁股了,這拖拉機更摔。”
恨不得把屁股摔成八瓣。
這嫁遠了,回一趟家是真不容易。
光轉車都轉了三次了。
季長崢沒說話,想了下,“你坐我腿上?”
沈美雲瞪了一眼,“我不想聽這曖昧言論。”
季長崢熟練道,“當我沒說。”
那開拖拉機的李師傅,還是認識沈美雲的,所以,在看到沈美雲的時候,著實愣了下。
“沈知青,你回來了?”
沈美雲笑了下,“是呀,回來過節了。”
那李師傅還特意看了下季長崢,忍不住說道,“這好,免得你爸媽一天到晚的盼著你回來。
這話一說,沈美雲驚訝了下。
“你怎麼知道?”
李師傅笑了,“上次我開拖拉機開到了水坑裡麵,把我閨女膝蓋摔破了,找你爸爸幫忙看了下,他還跟我說,你以前騎自行車最愛往水坑裡麵摔了,也愛摔膝蓋這個位置。”
“每次給你擦膝蓋,你一邊哭,一邊又會說下次還要繼續騎車。”
說到這,李師傅將目光移到沈美雲身上,“你回來也好,你爸爸經常把你掛在嘴邊上。”
若不是極致的思念,又怎麼會張口就是對方呢。
聽到李師傅這話。
沈美雲驟然沉默了下去,她下意識地抓緊了指節,用力的捏著,一直到捏的骨節泛白。
其實,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女孩子長大了,為什麼要嫁人,從自己的家去彆人的家,一個陌生的家,去孝順彆人的父母。
然後留著生養自己的父母,一日三餐,守著夕陽,慢慢的孤獨下去,直到最後一天。
沈美雲不明白,也不能理解。
但是曾經的她好像沒有選擇。
因為她有了軟肋。
但是,她的綿綿將來似乎有選擇。
沈美雲抬眼,將目光看向旁邊乖巧坐著的綿綿,她心想,如果綿綿將來不想結婚的話。
那麼她一定不會反對,應該說是一定會支持。
她的女兒就合該這樣,肆意自由的去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