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這孩子在家的時候,被他們養的嬌氣,十指不沾陽春水。
如今看著炒菜熟練的動作,到底是學會了。
學會了獨立生活,學會了去如何當一個妻子。
陳秋荷既驕傲又心疼。
沈美雲炒菜的手微微一停頓,她回頭衝著陳秋荷笑,“如今我會的飯菜可多了,媽中午嘗下我的廚藝。”
陳秋荷舍不得,但是看著閨女那明媚的笑容,到底是沒拒絕。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那你炒一個拿手菜,就出去好了。”
廚房火一燒起來,實在是太熱了,待一會就是滿頭大汗。
彆炒完菜了,到時候熱得沒心思吃飯了。
沈美雲像是沒聽懂,她笑了笑,“我的拿手菜可不止一個。”
“今天必須給你和爸,還有舅舅炫一個。”
瞧著她這架勢。
陳秋荷倒是沒在拒絕,而是選擇給她打下手。
看著閨女熟練的切菜,炒菜,被油星子濺到了手上,甚至連眉頭都不帶皺的。
陳秋荷頓時沉默了下去。
她站在美雲的身後,靜靜地看著,她被捧在手心裡麵長大的女兒,在她沒看到的地方,如今一下子長大了不少。
曾經那個進下廚房,被油星子濺到都會痛得哭鼻子的閨女,似乎一下子不見了。
她如今能夠極為坦然地去麵對這些,甚至是忽視這些。
明明女兒是長大了,成家立業,是家裡的另外半邊頂梁柱了。
她應該為她感到驕傲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陳秋荷心裡還是有一種鈍鈍的難受,就好像是自己嬌嬌養大的女兒,突然開始去麵對生活了。
“美雲?”
“和長崢結婚後,去部隊過得好嗎?”
這話一問,廚房內瞬間安靜了下去,陳荷塘連往灶膛裡麵塞柴火的手,都跟著放輕了幾分。
屏息凝神,豎起耳朵去聽沈美雲的回答。
沈美雲似乎沒察覺,她手上的動作沒停,熟練地翻炒著鍋裡麵的臘肉炒蒜薹。
她臉上還掛著笑,是滿足的,也是幸福的。
“媽,季長崢很好的,他能夠護著我,也能夠護著綿綿。”
“而且對我也很好呀,賺錢上交承擔家務,什麼事情都以我為主。
媽媽,我覺得吧,如果結婚的話,季長崢是我結婚最好最好的對象了,除了他,我也遇不到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
沈美雲可以很明確地回答,季長崢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對她最好的人了。
人這輩子其實能達到這個地步。
人生已經算得上是圓滿了。
是真正的圓滿。
父母疼愛,丈夫體貼愛護,孩子聽話,沈美雲覺得她對目前的人生,很是滿意。
聽到這話,看到女兒臉上的笑。
陳秋荷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這也讓她會覺得當時自己催女兒結婚,不是一件錯事。
她說,“那就好。”
門外,季長崢把東西交給了沈懷山後,本來去廚房看下是什麼情況的。
萬萬沒想到,聽到她們這般回答。
他沒想到美雲給他的評價這麼高,這讓季長崢意外了下,但是又有幾分滿足。
他想,自己在美雲這裡,應該是合格的吧?
或者說是滿意的。
這讓季長崢心情也跟著高興了不少,他站著看了片刻,旋即抿著唇笑了,沒去打擾她們母女談心。
而是悄悄地退了出去,去了堂屋陪著沈懷山說話去了。
那邊,沈美雲麻利地炒了三個菜後,又把隔壁鍋裡麵燉著的酸菜魚湯給給盛到了搪瓷盆裡麵。
朝著堂屋喊道,“季長崢,來端飯了。”
這一喊,季長崢幾乎是一秒抵達廚房,當然如果不是不方便進來的話,或許他早都進來了。
看到沈美雲如此熟練地使喚季長崢,陳秋荷低聲道,“哪有讓姑爺回家乾活的?”
沈美雲斜眼,看了一眼季長崢,季長崢秒懂,接過一盤子的酸菜魚,就跟著說道。
“媽,這你就見外了吧,當初結婚的時候,你可說了把我當親兒子使喚的。”
這親兒子和姑爺裡麵可區彆大了。
得。
一句話又把陳秋荷給哄得眉開眼笑的,“好了,好了,把你當親兒子。”
趁著季長崢去堂屋後,陳秋荷端著菜,朝著沈美雲低聲道,“長崢不錯,有你爸當年的風範。”
沈美雲哈哈笑,“那我覺得吧,我爸做不出來這麼不要臉的事。”
是這麼回事,但是能這麼說話嗎?
陳秋荷用著空手,拍了下沈美雲,沈美雲也不惱,笑嘻嘻道,“一點都不疼。”
看著還像是孩子一樣的閨女。
陳秋荷心裡的那一絲複雜的情緒,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孩子們總歸是要長大的,也總歸是要成家立業,結婚嫁人的。
她成家後,總歸是要承擔起來自己的責任的。
在家裡她可以像是個孩子,但是在那個新家庭,她就是新家的頂梁柱。
這是一個必經之路。
陳秋荷笑了,“現在就挺好。”
沈美雲說,“是啊,現在就挺好。”
母女兩人對視了一眼。
這一頓飯吃下來,季長崢把沈懷山這個老丈人,哄得找不著北了。
甚至連帶著陳荷塘,這個寡言的舅舅,在吃飯的時候,都多了不少話。
沈美雲看著這樣八麵玲瓏的季長崢,聽著桌子上的歡聲笑語,想了想,好像也不錯?
*
下午的時候,季長崢在家和陳荷塘一起上山砍柴去了。
這個季節正是要攢柴火的季節,在東北,在漠河這種地方,不管攢在多的柴火都不會嫌多的。
更彆說,如今家裡多幾口人,冬天的炕上燒柴火的地方更多了。
那真是少了不夠用的。
趁著他們去忙活的時候,沈美雲也沒閒著,提著一斤的白糖。
下了山,準備去看看老支書。
不過,倒是沒帶綿綿,綿綿還沒和陳秋荷分開這麼久,一時半會黏她姥姥得很。
沈美雲一個人下山,倒是利索得不少。
這一條路,被沈懷山和陳秋荷來回地走,被陳荷塘屢次地修整。
所以這路如今寬敞了不少,連帶著小路兩邊的灌木林子,都被人砍了去。
沈美雲走過這一條路,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如今變成了,她走著父母經常走的路,想象著他們每天早晚去大隊忙碌的樣子。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心想母親說,如今就剛剛好。
可不是就剛剛好。
滿足得很。
隻要親人安好,這比什麼都強。
連帶著腳步都跟著輕快了幾分。
沈美雲到的時候,老支書家剛吃完飯,一家人坐在屋簷下麵乘涼嘮嗑。
大院的門都在敞開著,鄉下地方就是這樣,那門一年四季基本上都不會關。
除非說出了遠門,家裡實在是沒人,才會落鎖。
老支書他們正說得帶勁,看到沈美雲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老支書愣了下,站了起來,去迎接。
“沈知青,他們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心說你在部隊,他們跟我開玩笑呢。”
哪裡料到還真回來了。
沈美雲笑眯眯地回答,“這不回來看看您,身體怎麼樣,可還硬朗?”
好話誰不喜歡聽?
老支書也是一樣,他拍了拍胸口,砸得框框響,“你看看如何?”
“我瞧著您啊,還是老當益壯。”
這話說的,引得老支書哈哈大笑,領著沈美雲進屋去了。
她一進來,就把手裡的白糖順勢遞給了胡奶奶。
胡奶奶一看,一斤裝的白糖,用的還是透明袋子,上麵印著紅字,這可是供銷社的緊俏貨,還不便宜咧。
她當即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可使不得。”太貴重了。
沈美雲笑塞到她懷裡,“給孩子們甜嘴的,胡奶奶你要是在拒絕,我可是不高興了。”
這話一說,阿虎阿牛他們頓時巴巴地望了過來。
他們好饞啊,好想吃白糖,拿著一小撮,捧在手心裡麵,時不時地舔一口,咬得咯吱咯吱響。
磨牙的時候,連帶著後牙槽都是甜的。
眼見著孩子都跟小狼一樣,嗷嗷的。
胡奶奶罵了一句,倒是是不忍心,一人給他們分了一小撮,孩子們排排站,分到白糖的人。
連帶著臉上的笑容都大了幾分。
捧著白糖,連蹦帶跳,“沈阿姨,綿綿在嗎?她怎麼沒來啊?”
沈美雲,“在家呢,你們可以去家裡找她。”
這話一落,阿虎打頭,阿牛緊跟其後,銀花和銀葉更是小跑著嘴上。
眼見著孩子們一窩蜂跑沒了。
胡奶奶歎口氣,“沈知青,真是讓你破費了。”
其實,在客人麵前給孩子們,分對方拿來的東西,實在是不算禮貌。
但是鄉下的孩子,實在是太饞了,一年到頭吃糖的機會,可能就這一次。
望著孩子們,那一雙雙清澈渴望的大眼睛,哪怕是知道規矩,胡奶奶也舍不得拒絕。
之前沈知青說的話是對的,孩子們的快樂很簡單的。
等長大後,苦難和生活都在遠方等著他們。
沈美雲聽到胡奶奶的話,笑了,“什麼破費不破費的,我以前在大隊住著,不知道被你們幫了多少次,更彆說,如今我爸媽也受你們的照拂。”
這是實話。
前進大隊的人好,也是誠心實意的對待他們這些外人,連帶著沈懷山和陳秋荷這種成分不好的人。
也是一視同仁。
老支書擺手,說,“過去的事情不提了。”
“你結婚過得可好?”
“瞧我問的這話,看你如今紅光滿麵的,我就知道日子不差?”老支書笑哈哈,“而且我瞧了,你當時選擇的那個愛人,是個能擔當,會過日子的,而且也愛護你,你嫁給他虧不了。”
他這人活了一輩子,吃了太多的喜酒,看了太多人的婚姻。
兩個人能不能過得好,其實在席麵上就能看出來。
沈美雲聽到老支書的話,有些意外,但是又覺得按照老支書的資曆,是理所應當的。
她抿著唇笑了,誇道,“還是您看人準。”
老支書擺擺手,“我這算什麼看人準,知道你過得好就行了,免得你父母跟著擔憂。”
他站了起來,眼瞧著看手表,便送她出去,很鄭重地提起一件事,“前段時間,有個人打電話到我們這裡,問沈懷山和陳秋荷在這裡過得怎麼樣?”
“甚至,還特意問了你的情況。”
這話一說,沈美雲驟然抬起眼睛,渾身溫和的氣勢也為之一變,變得犀利了幾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