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這話一說, 那男同誌頓時愣了下，他下意識地四處看了一眼，沒看到有人注意到這裡後。
這才拉著沈美雲去了旁邊拐角的位置, 壓低了嗓音，問道，“你有？”
沈美雲嗯了一聲，“你要嗎？”
“要。”
這位同誌姓李，叫李有福, 他是機械廠的職工了, 上班好幾年了, 終於攢夠了買自行車的錢，但是卻沒有自行車票。
自行車票是屬於比錢還能弄來的玩意兒。
畢竟，機械廠一年就三張自行車票, 還是發給優秀職工, 李有福拚了三年, 都沒輪到他。
這不就想來百貨大樓碰碰運氣, 萬一遇到不要自行車票，就能買到自行車的呢。
畢竟，之前就有個同事買到了，但是這種屬於可遇不可求的。
李有福沒有想到，他竟然也遇到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我有。”
“要幾輛？”
這話一說，李有福瞪大了眼睛, “還能要幾輛？”
這還有選擇？
沈美雲點頭, “你也可以拉人過來買，若是拉一個人過來，我給你便宜五塊錢。”
這話一說, 李有福的眼珠子轉得飛快，那可太能拉人了。
畢竟，這年頭他們廠子的職工，可都是想要買一輛自行車的，但是奈何自行車太貴了，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要自行車票。
單位一年就那三五張的自行車票，這夠做什麼？
以至於大家其實都勒緊褲腰帶地攢錢，到頭來錢攢夠了，但是沒有自行車票，還是買不到。
麵前這小姑娘的話，倒是給了他一個不錯的思路。
“那我多拉幾個算嗎？”
他試探道。
沈美雲，“自然，拉一個給你便宜五塊錢，我說話算話。”
“你一輛自行車賣多少錢？”
沈美雲，“百貨大樓賣多少？”
“兩百二到兩百七都有。”
款式不同價格自然也就不同。
“這樣吧。”沈美雲思索了下，“我的價格同意在三百一輛——”
這話一說，李有福就吸氣，“你這也太貴了。”
這哪裡買得起。
“你聽我說完。”
沈美雲，“我這裡買自行車不要自行車票。”
“你仔細考慮下。”
要知道自行車票可是很稀奇的。
李有福似乎在猶豫。
沈美雲還在加把火，“而且你給我拉來一個人頭，我給你算五塊，十個就是五十塊。”
“兩百五十聽的不好聽，我在這個基礎上在給你少一塊，也就是兩百四十九塊，還不要自行車票，李同誌，你想一想，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不得不說，沈美雲這話還是非常誘人的。
頓時讓李有福猶豫起來，“你確定不要自行車票？”
不要自行車票一輛兩百四十九，可是比他在百貨大樓買的還便宜呢。
沈美雲，“自然。”
“是鳳凰牌的嗎？”
沈美雲，“自然。”
“可以先帶你去看下貨。”
這——
李有福徹底心動了，“成，要是貨好，還是新的，我就去給你拉人。”
沈美雲嗯了一聲，轉頭領著他去了公廁那邊，綿綿就在那守著自行車。
乖巧得很。
她一看到沈美雲過來，下意識的眼睛一亮就要喊媽媽，但是想起來沈美雲叮囑她的話。
頓時把要喊的話給咽回去了。
“怎麼還帶著個孩子？”
看到一個小孩子守著自行車，李有福下意識地皺眉。
沈美雲，“帶著小孩子不是更可靠嗎？起碼不擔心我騙你，不是嗎？”
“當父母的總不能在孩子麵前行騙。”
這倒是。
李有福神色舒展了下，“你說得對。”
這下，他還真放心了不少，畢竟，這年頭騙子還真不至於帶著孩子一起行騙的。
“這就是你說的自行車吧？”
李有福上前一步，蹲下身來細細地查看，黑色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在車身的位置有著鑾金色的大字——鳳凰牌。
嘎嘎新，在太陽底下，還能反光的那種。
隻是一眼，李有福就喜歡上了。因為這車子瞧著，竟然比那百貨大樓的自行車還要氣派幾分。
沈美雲嗯了一聲，眼見著有人過來了，她便笑容滿麵道，“是啊，大哥你喜歡的話，也可以去百貨大樓看看。”
一句話打消了過路人的疑慮。
原來是從百貨大樓出來的啊。
難怪還是新車，連帶著包裝都還在呢。
李有福驟然聽到沈美雲的話，還愣了幾分，但是在看到行人的時候，頓時了然。
“確實不錯。”
他愛不釋手地摸了摸自行車，走到了沈美雲旁邊，壓低了嗓音，“就這輛了，我去給你拉人。”
“你把自行車推著跟我一起，去機械廠職工宿舍吧。”
沈美雲嗯了一聲，領著綿綿隨著李有福一起走，倒是不擔心他騙她。
從找人的開始，她便識彆過了。
說實話這種正大光明的當親戚來處著，周圍的路人反而還不會多看你。
越是那種躲躲閃閃的，反而還容易被人懷疑上。
到了機械廠樓下後，李有福上了職工宿舍樓，沈美雲推著自行車站在下麵的老槐樹下麵。
樹上的知了嘰嘰喳喳地叫著。
綿綿帶著一個大帽子，遮住了半張臉，她拉低了帽簷，朝著沈美雲說道，“媽媽，我可以說話了嗎？”
看著女兒被熱得通紅的臉，沈美雲愛憐地給她擦了擦汗，“可以，不過等會人來了，你在把臉遮住好嗎？”
綿綿嗯了一聲，她四處看了下，壓低了嗓音，“媽媽這單成了，我們就能賺一千塊以上嗎？”
沈美雲點點頭，“是呀。”
綿綿哇了一聲，“那媽媽，這好刺激啊。”
小孩子家家的，聽聽說的是什麼話。
沈美雲摸了摸她臉，正要說些什麼，李有福帶著兩個人下來了。
一位女同誌，一位男同誌。
都是年輕人，二七十八歲那樣，穿著藍色的工作服，神色還有幾分倨傲和激動。
不過也確實有倨傲的資本，畢竟，年紀輕輕就進了北京最大的廠子不說。
而且還是屬於技術骨乾的那種。
不然，也不可能工作兩三年，就能存夠買自行車的錢了。
普通人家還在為溫飽發愁呢。
“李工，這個就是你說買的自行車？”
“不要自行車票？”
李有福點點頭，打了下他們，“你們彆對我自行車犯桃花啊，這個我已經定下了。”
瞧瞧他們那雙眼放光的樣子。
恨不得現在就把他自行車給搶走的。
李有福這話一說，那兩個同誌也不生氣，“好車，好車。”
一邊摸，一邊忍不住喜歡起來。
“我覺得這車子怎麼比百貨大樓的，那自行車還好看一些？”
沈美雲點了點頭，“這是滬市最新款的自行車。”
“難怪。”
“三百一輛，不能少點？”
其中一位年輕的女同誌，試圖講價，“我要女款，我不要的二八大杠，太高了，我腿短夠不著，我要二六的。”
“有二六的，不過價格都是三百一輛。”
見對方還要還價，沈美雲便直說了，“我的這個自行車，嚴格來說就比百貨大樓貴三十塊錢，彆聽著貴，但是我這自行車不要票。”
“所以，其實真正占便宜的是你們。”
而不是她。
李有福帶來的兩個人也知道。
他們對視了一眼，“成吧。”
“三百就三百，你能在給我們弄來兩輛車子嗎？”
沈美雲想了下，“車子不在我身邊，目前就這一輛。”
“你們確定要的話，跟我去另外一個地方取。”
這——
李有福帶來的兩個同誌對視了一眼。
沈美雲，“你們也不用擔心我騙你們，我還帶著孩子，不至於，真要是出點什麼事情，我打不過你們，跑也沒你們跑得快。”
隻能說，綿綿跟上這就是最大的好處了，
“行吧。”
沈美雲去看李有福，李有福秒懂，把車子接了過來，“我跟著你們一起去。”
他是最後結賬的，他比帶來的兩個人少十塊錢，可不能讓他們知道了。
“嗯。”
李有福推著車子跟著沈美雲一起走。
沈美雲走在前麵，臉色肅然，她在思考要把他們帶到哪裡，好把自行車拿出來啊。
她一副不說話的樣子，對於李有福他們來說。
顯得極為高深莫測。
小秦抬手拍了下李有福，“你在哪遇到的？”
“這麼厲害，連最新款的鳳凰自行車都能弄來。”
而且還能一次搞來三輛。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本事了。
李有福想了下，“我在大路上遇到的。”
這話說的，小秦和高工不相信，兩人都跟著切了一聲。
正當要問些什麼。
前麵沈美雲停下腳步，後麵的三個人頓時也跟著停下來了。
“去旁邊那個廢棄的磚廠吧。”
這是個好地方。
沒人不說，而且地方也大，方便她從泡泡裡麵拿東西出來。
李有福三人對視了一眼，麵麵相覷，“成的。”
這地方他們是熟悉的，機械廠不少家裡有孩子的，都愛去廢棄磚窯廠玩。
簡直是孩子們的天堂。
如果真去這地方，他們反而還放心了不少，畢竟，這也算是他們的地盤了。
沈美雲去了以後，繞著磚廠溜達了一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這才朝著他們三人道，“你們在門口守著吧，彆讓人過來。”
這——
三人對視了一眼，齊齊地點頭。
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好放在台麵上。
沈美雲領著綿綿進了廢棄的廠房後，裡外看了下確定也沒小孩子過來。
這才讓綿綿從泡泡裡麵，又取了兩輛自行車出來。
一輛是黑色二八大杠的，一輛是天藍色二六女士款。
確定了沒問題後。
沈美雲便一手推著一輛出去，綿綿在旁邊也跟著幫忙，把女士自行車幫忙掌握著方向。
待把這兩輛自行車都推出來了。
李有福身後跟著的小秦和高工，眼睛立馬蹭蹭蹭地亮了。
這自行車好漂亮啊。
甚至，不比之前李有福的那一輛差啊。
尤其是小秦，更是飛快地跑了過來，摸了又摸那藍色二六女士自行車。
“鳳凰牌自行車還有這種天藍色的啊？”
跟她的工衣好搭配啊。
她在外麵看到彆人騎的自行車，哪怕是二六的女士款，也一般都是黑色的。
這種天藍色的還真沒見過啊。
沈美雲想了下，“這是最新款。”
“所以才會有藍色的，外麵現在還買不到。”
小秦點頭，她扒開了那外包裝，看到上麵嶄新的鳳凰牌三個字後，眼睛蹭的一下子發亮了。
直接從口袋裡麵掏出了厚厚的一遝子大團結。
全部都被換成了十塊錢那種，直接遞給了沈美雲，“你數數，一共三十張。”
得虧她工資高，又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不然還付不起。
沈美雲收下來，點了下數，直接把自行車推給她，笑盈盈道，“恭喜你。”
“喜提愛車。”
這話說的，那儀式一下子有了。
小秦忍不住咧著嘴笑了，“謝謝，謝謝。”
她這副傻樣子，看得高工也跟著眼饞起來，“我也看下我的車子。”
他的那一輛車是二八的，所以被沈美雲推著的，她直接把車頭的方向，調轉到高工麵前。
“你下看，在確定要不要。”
“要要要，必須要。”
不要多虧啊。
這麼好的機會，簡直是千載難逢啊。
高工不愧是做精細的技術工，把那自行車拿到手後，仔細地看完後。
“上麵怎麼沒寫出廠日期？”
沈美雲心裡咯噔一下，麵不改色，“最新款還未對外公布的那種，所以你們懂的——”
其實是有日期，被沈美雲給去掉了。
畢竟上麵寫的生產日期是二零一八年。
這當然不能讓他們看到啊。
高工聽完沈美雲的解釋，頓時腦補了一百零八出戲份，“那你能弄出來這自行車也挺不容易啊？”
沈美雲嗯了一聲，“是怪不容易的。”
“成吧。”
高工前後都檢查完後，確定是鳳凰牌的自行車，而且車頭車座車鏈子氣胎都沒問題後。
這才把三百塊全部交給了沈美雲。
沈美雲點了點頭，確認沒問題後，轉頭去看向李有福。
李有福早都準備好了，他直接把自己的兩百九遞過去，兩人對視了一眼，雙方都懂。
沈美雲接了過去，也沒點。
小秦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不點李工的？”
都點她和高工的了。
沈美雲，“我和他先認識。”
“提前說好了，就不點了。”
這個理由倒是錯的過去。
小秦也沒有糾結了，她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藍色自行車上，她覺得她要是把這款鳳凰牌自行車，騎到廠子裡麵去。
她絕對會是機械廠最受關注的女同誌。
沒有之一！
因為這種天藍色的車子，她還是頭一次見。
眼見著她喜歡。
沈美雲笑了笑，“那就就此告彆了，大家都想沒見過對方。”
當然，她也化妝了才過來的，這些人下次遇到她，也不一定能認識。
“成。”
“好人，謝謝你啊。”
小秦極為感激，對於她來說，三百塊錢雖然肉疼，但是這一輛車子，她少說能用十年以上的。
這樣算下來，一年三十塊，一天可能還不到一毛錢！
這不就相當於，是白撿來的啊。
眼見著小秦都道謝了，高工和李德福也跟著朝著沈美雲說了一聲謝謝。
沈美雲搖搖頭，“錢貨兩清。”
說到這，李有福倒是想起來了，“如果下次我還有朋友買自行車怎麼辦？”
這話一說，高工和小秦都忍不住抬頭看他。
他可真貪心啊。
還想下次。
沈美雲，“下次什麼時候能弄到貨，我也不知道，如果我還有的話，再聯係你吧。”
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李有福有些失望，但是轉念一想，他今天已經賺大了。
便也不再貪心，跟著同事一起推著自己的自行車，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
沈美雲也沒在這裡待多久，他們一走，她便把臉上的妝給卸掉了。
連帶著綿綿的帽子也取了。
兩人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從裡麵出來後，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這才悄悄離開。
路上。
綿綿牽著沈美雲的手，忍不住問道，“媽媽，咱們這一次賺了多少錢？”
沈美雲算了下，“八百九。”
“哇啊。”
“好多錢啊。”
沈美雲點點頭，“綿綿有想要的嗎？”
“媽媽給你買呀。”
綿綿搖搖頭，“不了呢，外麵的都東西都沒泡泡裡麵的好。”
“媽媽，我可以吃個泡泡裡麵的小蛋糕嗎？”
她好久沒吃了啊。
小姑娘眨著一雙大眼睛，這般渴求的樣子，沒人能拒絕的了。
沈美雲也是。
“當然，你自己拿吧。”
“我給你看著。”
她要注意到不能讓彆人看到了。
綿綿躲在樹後麵，這會天氣正大熱的時候，大家都在屋裡麵納涼。
以至於路上都沒多少人。
她拿出了一個草莓味的小蛋糕，想了想，又拿出了一個冰激淩。
遞給了沈美雲。
“媽媽你吃。”
沈美雲看著這樣的綿綿，忍不住抱著她親一口，“我閨女真好。”
吃東西的時候，還沒把她忘記了。
綿綿笑了笑，“你是我媽媽呀。”
她怎麼可能忘記媽媽呢。
她看著沈美雲吃的冰激淩，也有些饞，“媽媽，可以給我吃一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