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這話一說, 整個屋內都跟著安靜了下去。
沈美雲的臉更是下意識地紅了,她抬眼去瞪季長崢,手也擰著了他胳膊內的軟肉。
“胡說什麼呢?”
壓低了嗓音, 但是屋內太安靜了,所以大家夥也都能聽到。
被擰了的季長崢也不惱怒, 他眉眼含笑,“本來就是呀?不信你問問爸, 他是不是最喜歡媽了?”
聽聽, 這話題一下子轉移到了沈懷山身上。
沈懷山輕咳一聲, 麵對女婿女兒,以及妻子大舅子的注視。
他麵帶薄紅的嗯了一聲,“那是自然。”
他要不是喜歡秋荷, 兩人也不會恩愛的過一輩子。
這下, 輪到陳秋荷害羞了。
“孩子們都在呢, 胡說什麼呢?”
女同誌好像天生就容易害羞一些,陳秋荷也不例外。
沈懷山,“這可不是我帶頭說的,是長崢帶頭說的。”
季長崢笑了起來,他拿起杯子, 以茶代酒, “爸媽,舅舅,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
既然美雲說提前了,這那一頓飯, 就當是年夜飯了。
他這一鄭重。
沈懷山他們也跟著站了起來,乾杯,“新年快樂。”
等喝完黃酒後。
陳秋荷主動招呼道, “吃菜吃菜,趁熱吃,看著哪個菜涼了,我在拿到廚房熱一熱。”
沈美雲,“不用了媽,馬上就吃完了。”
她吃了一個豬頭肉卷餅就已經半飽了,又吃了幾塊糯米排骨,外加鹵菜,最後來一碗白菜蛋花湯。
真是舒服的恨不得現在就躺在床上打滾。
她這話一說,陳秋荷瞪了一眼,“沒問你,我是問長崢呢?”
沈美雲一聽,暗搓搓的去掐季長崢胳膊,“你一來,我媽就偏心眼子了,她以前從來不瞪我的。”
季長崢哭笑不得,“媽還是最喜歡你的。”
“她是喜歡你,所以才對我好,這就叫愛屋及烏。”
要不怎麼說季長崢會說話呢。
他這話一說,沈美雲也不跟著吃醋了,見狀季長崢這才鬆了一口氣,朝著陳秋荷說道,“媽,不用在熱菜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
一口氣吃了三個豬頭肉卷餅,還扒拉了豬耳朵進去。
更彆說,半盤子的糯米排骨也是他吃的。
還有土豆紅燒肉拌飯,也來了大半碗。
這已經吃了七八分飽了,更彆說,還有一碗白菜蛋花湯還沒喝呢。
“真不用?”
陳秋荷意外了下,“你回來自己家可彆作假,晚上餓肚子那就不好了。”
“怎麼會?我都吃了全家一半的飯菜了。”
季長崢坦然,“我真吃飽了。”
這下,陳秋荷才相信了去,“你們誰還要卷餅?”
這——
沈美雲搖頭,綿綿也搖頭,她連半個都沒吃完,全吃糯米排骨去了,她一個人一口氣吃了六七塊。
沈美雲都怕她吃壞了肚子。
這才沒讓她吃了。
輪到沈懷山的時候,他想了下,“我不吃餅了,我要喝點黃酒,把這點豬耳朵吃了。”
這鹵豬耳朵是出奇了的下酒。
說實話,沈懷山已經好幾年,沒這般平靜的喝酒吃飯了。
那種微醺的享受,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如今看來,下放也不見得是壞事。
“來,長崢,在陪我喝一個。”
陳秋荷想要攔下,但是沈美雲卻搖搖頭,打岔揭過話題,“舅舅肯定沒吃飽,我們都搶著吃了。”
她爸這幾年太苦了,在醫院被排擠,回到家裡被親人笑話,連帶著心理負擔也重,覺得是他個人連累了妻女。
其實不是的。
曆史的進程總歸是相似的,熬過去就好了。
以前他為了上手術台,不能喝酒,也克製了,不去喝酒。
如今,在這前進大隊這一方天地,沒人管,沒有手術台,沒有任務,偶爾喝點小酒也不是不行。
何況,這也不是度數高的白酒,而是驅寒的黃酒。
被女兒阻攔的陳秋荷,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旋即站了起來。
“大哥,那我在給你卷兩個肉餅吧,對了,米飯還要不要?”
那米飯還是中午做的,沒吃完,這會在鍋裡麵溫著,起了焦黃的鍋巴。
陳荷塘想了下,“我要一個豬頭肉卷餅,要在一碗米飯。”
他確實沒吃飽,之前注意到季長崢吃東西太凶了。
顯然是被餓狠了,所以他都沒動手,就吃了一個餅。
不過要米飯是為了想拌,土豆紅燒肉的湯汁。
“好咧!”
陳秋荷去了廚房,不一會就拿了兩個卷餅出來,一個給了陳荷塘,一個留著自己吃。
另外,還有一大海碗的糙米飯。
陳荷塘也沒和她客氣,接了過來,直接端著大盤子,把土豆紅燒肉連肉帶湯一起扒拉到自己碗裡麵。
把米飯上澆上了濃濃的湯汁,這才停手。
一口豬頭肉卷餅,一口澆上肉湯汁的米飯。
那滋味!
陳荷塘忍不住滿足的眯著眼睛,“我這輩子都想不到,還能這樣吃飯。”
他以前一個人過日子,都是湊合著過。
獵戶有肉吃,但是不少燒著就是烤著,沒什麼滋味。
但是——
這種吃法和以前卻完全不一樣。
讓他有一種感覺,以前的肉都是白吃了。
陳秋荷見他喜歡,便說了,“明天還給你做。”
很多時候,她看著自己大哥的目光,像是看著弟弟。
帶著虧欠和愧疚。
是也不是。
或許這其中的複雜滋味,隻有陳秋荷自己才明白。
陳荷塘咧著嘴笑了笑,“哪能天天吃這麼好呢。”
這豐盛的飯菜,以前都不敢想的。
陳秋荷心說,有美雲帶來的一大頭肥豬,可不就是能天天吃。
隻是這話不好當著女婿的麵說。
她笑了笑,沒說話。
等吃完飯後,季長崢一起幫忙把這碗筷全部收拾到廚房後,出來見陳荷塘蹲在籬笆園外麵抽煙。
天色徹底黑了。
一輪彎月在寂靜的院子外麵,照成了一片銀白色。
“舅舅。”
季長崢走了過來,從荷包裡麵掏出了一包煙遞過去。
他雖然戒煙了,但是身上還是有裝煙的習慣,就是為了平時的交集。
男人之間相處其實很簡單的,哪怕是陌生人,遞上一根煙出去,很快關係就跟著熟絡了起來。
陳荷塘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旋即目光放在季長崢的手上。
一包大前門。
他搖搖頭,指了指自己口袋,“我這裡有,這個煙味更勁道。”
他是老煙槍了,喜歡抽更勁的煙。
大前門的味道淺了一些,對於老煙槍來說,其實不夠過癮。
季長崢被拒絕了也不生氣,他把煙直接裝到了陳荷塘兜裡麵,笑著道,“偶爾換一換味道也不錯。”
他也是從抽煙過來的。
這一次的陳荷塘沒有拒絕。
兩人都安靜地看著天上的月亮,一時之間都沒說話,季長崢也沉得住氣,一直等到陳荷塘抽完了一支煙後。
這才跟著出聲。
他提起來了陳遠,也是他單獨找陳荷塘的主要目的。
“大哥那邊因為是本地人,所以駐隊安排了他值守,要到三十的晌午才能回來。”
其實,本來陳遠是可以提前回來的,但是他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彆人。
在他看來,他是本地人哪怕是過三十的上午,從駐隊出發,中午也能趕上吃飯,晚上還有年夜飯。
但是,外地的戰友就沒這麼方便了。
陳荷塘手裡的煙抖了下,旋即,他跟著甕聲甕氣道,“他當兵,保護國家是他該做的。”
隻是,這一切對於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陳遠考慮了所有人,唯獨沒考慮過,這個獨自在家等他好多年的父親。
不過好在今年過年的陳荷塘,並不孤單,有沈懷山和陳秋荷陪著。
也算是熱熱鬨鬨的一家子。
季長崢不知道說些什麼安慰他,便沉聲道,“大哥是外麵調回來上任的,在駐隊這邊屬於人生地不熟的階段,他需要時間和大家打成一片。”
甚至可以說,他都是漠河駐隊待了七年過來的老兵。
而陳遠調任過來還不足六個月。
比起其他團長,他顯然更為吃力一些,這個吃力不是指他能力不夠,而是他的陌生和不熟悉。
而這些不是能力的問題,是需要時間來過度的。
陳荷塘深深地抽了一根煙,眉眼滄桑地說,“我知道他不容易。”
陳遠每個月的工資,自己就隻留十來塊,剩下的基本上都給他了。
包括,上次陳遠多年後第一次回來,那一次的現金就給了他一千,更彆說還有各種票。
隻是,這些錢和票,陳荷塘一分都沒動。
平日的花銷都是打了獵物,去換過來的。
“他都三十了,還沒個伴兒,我心裡急。”
隻是,這話陳荷塘平日很少和他們說,他這個人沉默寡言慣了,很少向外吐露心聲。
這也是晚上喝了點酒,看到美雲和長崢一家子都回來,陪著小荷花他們歡聲笑語。
他們雖然也是自己的家人。
但是陳荷塘心裡總覺得還是差那麼一點,吃那個豬頭肉卷餅的時候,他就在想,要是阿遠在就好了。
他也好這一口啊。
若是阿遠在,他們這一大家子才算是真正的團圓。
季長崢聽到這話,第一次為難起來。
“大哥那邊的對象,我和美雲都在操心,隻是大哥好像沒娶媳婦的心思。”
之前每次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提起這個,總會被陳遠岔開話題。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沒必要去做對方不高興的事情。
久而久之,也就慢慢沒在提這個話題了。
哪裡料到酒足飯飽後,陳荷塘再次和自己提起這件事。
陳荷塘有些疑惑,“阿遠說不想結婚嗎?”
季長崢回憶了下,“他是有這個心思,覺得一個人習慣了。”
陳荷塘,“難道他喜歡男人?”
季長崢,“……?”
噗嗤!
季長崢差點沒笑了起來,“舅舅,您想多了,怎麼會呢?”
陳荷塘有些焦慮,他掐滅了煙蒂,站了起來,來回走動,“從小到大我都沒看到過他身邊有過女同誌,現在都三十了,還是沒有。”
“那除了是喜歡男人,我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一個適婚大齡男同誌,周圍找不出一個異性,也不和異性接觸,除了這個還能有其他的嗎?
季長崢,“……”
他仔細回想了以前和陳遠的接觸。
咳咳咳!
不能想不能想。
“舅舅,這話你以後可不能說了,這會對大哥的前途有很大的影響。”
若是這種事情傳了出去,怕是陳遠就要止步於此了。
“我知道。”
陳荷塘背著手,彎著腰,“我就是在你麵前說說,長崢啊。”
“要是有合適的女同誌,你還是幫你大哥留意下。”
季長崢嗯了一聲,目送著陳荷塘離開進屋後,他去廁所放了個水,旋即跟著進屋。
他一進去,沈美雲已經把綿綿哄睡了,熱乎乎的炕上,綿綿睡的像是個小豬仔仔,小臉紅撲撲的。
胳膊呈投降狀,放在外麵。
沈美雲抬眼,看了下門口的人,輕輕地噓了一聲。
季長崢輕手輕腳關上門,“睡著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剛睡著。”
“在和舅舅聊天?”她就穿了一件貼身的白毛衣,半靠在枕頭上,曲線畢露,碎碎的頭發搭在肩側一路垂至胸前。
眉目溫婉中透著幾分慵懶,端的是漂亮清豔。
這讓季長崢呼吸一窒,他點了點頭,旋即也跟著鑽上炕,睡在最外側,下意識的去摟著她肩膀。
“舅舅在頭疼大哥沒結婚的事情,想讓我們幫忙多留意下,給大哥介紹個愛人。”
至於,懷疑陳遠可能喜歡男人這件事,就不說了。
沈美雲聽到這話,坐直了身體,“這我們可不好做主。”
“大哥顯然很抗拒相親結婚。”
不然,她早都給對方介紹了。
“嗯。”
季長崢偏頭,聲音低沉,“這件事急不來,要弄明白大哥為什麼不想結婚才知道。”
不然,其他都是枉然。
沈美雲有些頭疼,“你回頭若是遇到合適的機會,好好問一下。”
季長崢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他手腳有些不安分起來,卻被沈美雲一巴掌拍了回去,“爸媽就在隔壁呢,你給我安分點。”
季長崢有些委屈,“美雲,我沒有想其他的。”
沈美雲抬眼,眼波流轉,“那你動什麼手?”
季長崢一本正經,“我就想抱著你。”
幾天都沒見媳婦了呢。
沈美雲覺得季長崢有時候,像極了一頭大狗狗,趴在人肩頭,讓人擼的那種。
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麼?”
季長崢低聲道。
沈美雲,“笑你啊,這麼遠跑過來,怎麼就不在車站等著?”
說好的明天上午去車站的一起回合的。
季長崢卷著沈美雲頭發玩,她的頭發又黑又密,發質柔軟,像是綢緞子一樣,還帶著桂花的香味。
這讓季長崢有些愛不釋手起來。
他低著眉頭,語氣委屈,“我都兩天半沒見到你了。”
他覺得自從和美雲結婚後,他就生病了,生了一種不見到美雲心裡就難受的病。
沈美雲歎口氣,“知道的以為是兩天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年半呢。”
季長崢不吱聲了。
隻是安靜的給她編辮子。
反正怎麼說都會被美雲嫌棄。
沈美雲沒得到回複也不尷尬,倒是想起來了一件事,“車票買了嗎?”
季長崢,“買了,明天早上九點四十從漠河到北京的臥鋪票。”
季長崢做事情,沈美雲放心,於是她便安心的睡覺了。
“明天要早起,咱們也早點休息。”
季長崢嗯了一聲,給她摁了下鬢角,見她徹底睡著後,他盯著她睡顏看了片刻,旋即沒忍住親了下她額頭。
“睡覺。”
沈美雲嘟囔了一句。
季長崢也沒聽清楚,他就躺著沈美雲旁邊,哪怕隻是單純蓋著被子睡覺,心情就跟著很好。
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
第二天一大早。
知道他們今天要坐火車回北京,陳秋荷很早就起來忙活了,弄點他們帶在路上吃的食物。
沈美雲覺得不需要,反正火車上有飯菜,雖然貴一點,但是他們家也不差這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