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般來說,知青點上午和下午都是沒人的，隻有到了中午和晚上休息的時候，才能遇到人。
沈美雲也是特意挑著這個時間段過來的。
她來的時候,姚誌英在門口洗鞋子，洗的是她弟弟姚誌軍的鞋子，沈美雲看到這一幕，微微擰眉,“誌英？”
姚誌英聽到有人喊她,愣了下，“美雲姐？”
“你回生產隊了啊？”
從知青點走出去的沈美雲，是他們知青點的一個傳奇,也是知青點所有人的驕傲。
沈美雲點了點頭，“來看看你們。”
接著,她目光停留在姚誌英手裡洗的鞋子上，“你在洗自己的鞋子？”
這是故意問的。
“不是。”姚誌英解釋，“這是誌軍的。”
沈美雲，“誌軍今年十來歲了吧？”
這話一落。
姚誌英頓了下，“是啊，但是在我眼裡，他還是個孩子。”
言儘於此。
聽到姚誌英的回答，沈美雲就明白了,她勸不動，既然姚誌英願意受苦，那隻能說是自己的選擇。
其實，沈美雲原本打算說的是姚誌軍既然不小了，那麼身為姐姐的姚誌英便應該把這些事情都讓出去。
這是姚誌軍自己該做的，但是姚誌英聽懂了,她卻不願意，隻能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
沈美雲便不在多言語。
“麗華在嗎？”
她過來主要是來找喬麗華的。
“麗華姐在屋呢。”
沈美雲點了點頭，便進了屋內，知青點的房子還是大通鋪，男知青們一間房，女知青們一間房。
屋子被收拾的極為乾淨整潔，連帶著夯實的地麵，都見不到任何土坷垃。
沈美雲掃了一圈，喬麗華伏在炕桌上寫東西在，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
倒是曹誌芳和胡青梅注意到了，沈美雲進來，她們兩個頓時張大了嘴巴，想要去提醒喬麗華。
但是沈美雲衝著她們搖搖頭，她自己則是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喬麗華身邊拍了拍她肩膀。
喬麗華抬頭看了過來，在看到是沈美雲的時候，眼珠子差點都要瞪出來了，“美雲？”
拔高的聲音，帶著幾分歡喜。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怎麼沒和我說，我去接你啊。”
一個知青點那麼多知青，喬麗華和沈美雲的關係最好，當然，在喬麗華看來，沈美雲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若是沒有沈美雲，就沒有現在的喬麗華。
沈美雲笑了笑調侃道，“你個大忙人，還去接我，可彆。”
喬麗華從炕上下來，摟著沈美雲的肩，“你可彆笑話我。”
“這次回來住幾天？”
沈美雲，“送我家綿綿回來，我估計住個一周左右就要回駐隊了。”這也是養殖場如今步入
正軌，不需要她像是頭一年那樣，時刻盯著，這才能一下子出門這麼久。
一聽這話，喬麗華頓時驚喜了幾分，“那感情好，我這個月還有假，到時候請假和你去街上逛一逛。”
沈美雲，“會不會耽誤你工作？?[]?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她感覺喬麗華好忙的，中午曹誌芳和胡青梅都在休息，就她伏案寫東西。
喬麗華，“胡說什麼，和你一起這叫耽誤？我明明是在向你學習。”
看的出來，在公社上班後的喬麗華，開朗了不少。
這讓沈美雲也由衷的高興，“養豬步入正軌了，不是應該輕鬆一些嗎？你怎麼還把工作帶回來做了？”
這話一落，不等喬麗華回答，曹誌芳就跟著快言快語道，“美雲，你還不知道吧，麗華現在培養了一個徒弟出來，她已經跟在公社主任，旁邊乾助手的活了。”
算起來，喬麗華現在也是吃公糧的了。
隻是，這個吃公糧和以前還不一樣，以前她就真的是養豬了，如今，她每天可是跟在公社劉主任身邊，對方去哪，她去哪。
喬麗華讀了初中，而且她會來事，沉得住氣，她給劉主任當筆杆子，劉主任放心的很。
這話一說，沈美雲著實意外了，難怪喬麗華大中午的還伏在桌子上寫東西。
原來是另外升職了。
她是真的為喬麗華感到高興。
“麗華，恭喜啊。”
喬麗華爽朗地笑了笑，“我這還是剛進去，什麼都要學，現在恭喜早了些。”
她銀月一樣的臉盤子，沉穩又堅韌，“我就想跟著劉主任好好學，多學點東西，不管任何時候都沒錯的。”
她學會了養豬，學會了配種，學會怎麼給母豬接生，更學會了護理小豬崽子。
她如今往前一步走，是跟在劉主任身邊學東西，去漠河市單位裡麵見世麵，若是她學的不夠紮實，被劉主任退回來。
她也還能去養豬。
對於喬麗華來說，如今她的境地，她很滿意，進可攻，退可守。
眼瞧著她的精神氣都不一樣了。
沈美雲，“以後，我就要問你喊喬乾事了！”
這話一說，曹誌芳就笑了起來，“美雲，你不知道，現在麗華出去了，彆人都問她喊喬乾事！”
她以前也嫉妒喬麗華的，覺得喬麗華命好，一來就被候東來看重了，候東來身份多好啊，出手又闊綽，在這麼一個地方，喬麗華有個人可以依靠。
但是在後來，當候東來選擇了回北京，而放棄喬麗華的時候，那個時候曹誌芳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上靠誰都彆想著靠男人。
打那以後，曹誌芳看著喬麗華的目光就沒敵意了，相反，還有著女孩子之間的包容和體貼。
隻是，這些話曹誌芳和誰都沒水果，住在知青點的知青們，發現曹誌芳變化好大，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被曹誌芳這麼一打趣，喬麗華拍了下她
肩膀，“我還要喊曹隊長呢。”
見沈美雲好奇地看了過來。
曹誌芳叉著腰，“我在前進大隊也升隊長了，怎麼樣？”
“我吵架厲害，在我們大隊和彆人大隊發生衝突的時候，我吵架一個頂三，老支書就把我提拔起來了。”
這真是稀奇事，要知道前進大隊向來是很排外的，但凡是這種職位都是前進大隊自己人來做的。
很少能夠輪到知青點的知青來做。
沈美雲，“厲害。”
曹誌芳笑了笑，“我也來這裡快四年了，要是沒這點本事，那不就白混了？”
這是實話。
旁邊的胡青梅看到曹誌芳和沈美雲侃侃而談的樣子，眼裡流露出羨慕的目光，其實她才是和沈美雲是一批的同來的知青。
但是，她和沈美雲的關係，反而還沒有她們這批老知青的好。
這讓，胡青梅心裡不是滋味。
“青梅，你怎麼樣？”
沈美雲是個聰明人，眼神一掃就看出了胡青梅臉上的無奈和拘謹，當即便朝著胡青梅搭話。
她歎口氣，“每天都是上工放工唄。”胡青梅攤出自己那一雙布滿老繭的手，突然道，“我這輩子還有可能活著回北京嗎？”
這話問的，大家都跟著沉默了下去。
連帶著原先還笑容滿麵的喬麗華，都跟著不吱聲了。
曹誌芳更是不在言語，她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漫不經心道，“誰知道呢？或許就老死在前進大隊了。”
這話帶著幾分悲涼和絕望。
一開始曹誌芳也是帶著信心的，但是，她來插隊四年了，沒有任何回去的消息。
從六八年到七二年。
從十八到二十二，最好的四年青春都葬送在這裡，或許還要從二十二到三十，再或者是到七老八十。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跟著沉寂了下去。
就好像本來大家還都是對未來向往的，一句話，把所有人都從滿懷希望打到了地獄裡麵。
她們還和沈美雲不一樣，沈美雲是全家都過來了，而且如今自己也成家了，所以，其實沒感覺到很難熬。
但是，喬麗華她們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邊耗著。
曹誌芳更是罵罵咧咧道，“我有時候在想，這輩子反正也回不去了，還不如就在這裡結婚算了，生個孩子起碼也有盼頭。”
不像是現在一點盼頭都看不到。說實話，整個知青點原先最堅定不結婚的就是曹誌芳了。
可是，如今的曹誌芳也開始猶豫起來。
因為，這日子一天天過的根本看不到希望。
“美雲，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喬麗華到底是沉穩一些，她看向沈美雲，在她看來，沈美雲聰明，有主見，而且又先見之明，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嗯好。
喬麗華這話一問，其他人都跟著看了過來，甚至包括在外麵洗刷完鞋子的姚誌英也是一樣。
四個女孩子都期盼著。
沈美雲頓時覺得肩膀上的壓力突然增大了不少。
她想了想，“我說的不一定準，你們隻做參考，不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去做。”
大夥兒齊刷刷的點頭。
“做什麼選擇，要看你們的需求是什麼，如果大家的需求始終是堅定不移的回北京，那麼就堅定不移過下去。”見大家不解，沈美雲隱晦地提了下，“當時咱們是怎麼過來的？”
這話一問，喬麗華立馬明白了，“我們是一個人過來的。”
“那就是了。”
“我想，不管政策如何變，我們怎麼來，將來在怎麼回，這個肯定是不變的。”
她這是提前知道後世的政策，在做側麵的提醒，因為，在後世有太多的知青，因為和當地人結婚後，生了孩子，而葬送了回北京的機會。
因為就一個名額，你來的時候是一個人，你回去的時候自然也要是一個人。
“美雲，你是說？”
沈美雲搖搖頭，“我可什麼都沒說，我也不知道未來的政策，我隻是按照以往的規矩做了一個最保守的預測。”
“那如果不想回北京了呢？”
問這話的是姚誌英，哪怕是明知道姐姐們，和她說的很清楚，儘量不要在這裡選擇結婚對象。
但是，她真的熬不住了啊。
自己繁重的農活，在加上弟弟的，說實話在這樣下去，姚誌英懷疑自己會死在漠河，死在前進大隊。
沈美雲看向姚誌英，“如果不想回北京，那就選一個對自己最為有利的工作，或者說是結婚對象。”
“前者你可以參考麗華，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工作，就是不回北京，她在勝利公社，前進大隊也會過的不錯。”
“後者——”她垂了垂眼，“你可以參考我，我算是咱們知青點裡麵，唯二嫁人的人，而且日子還行。”
可是，沈美雲很清楚的知道，她是例外。
她是運氣好遇到了季長崢。
這話一說，姚誌英沉默了一下，“如果嫁人的話，嫁給生產隊的社員怎麼樣？”
她發現命運很奇怪，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她之前有多斬釘截鐵，不嫁給生產隊的社員，如今就有多麼可笑。
沈美雲抬頭看著她，“誌英，你想好了？”
姚誌英沒想好，她本身就不算是一個特彆有主意的人，當即便猶豫了幾分，轉頭去看喬麗華她們。
“麗華姐，誌芳姐，你們怎麼看？”
這轉移話題的速度，沈美雲都是歎為觀止。
喬麗華很淡定，“我沒有結婚的打算。”在候東來身上她看儘了男人所有的優點以及劣根性。
在她看來，與其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曹誌芳則是直白許多，“我沒麗華的本事，要我嫁人可以，嫁給對方不用出工分了，對方還養得起我，這還差不多，不然，寧願不嫁。”
若是
嫁過去了，還要出工分，生孩子，看孩子，伺候全家，她嫁個錘子。
還不如單身的時候過的自在。
倒是胡青梅遲疑了下，“要是來個男同誌，替我上工掙工分呢？這種可以嫁嗎？”
這話一說，一屋子的人都跟著看了過來。
“男方家裡怎麼樣？”
這年頭嫁人，可不光是隻和男人生活，還有男人背後的家庭也極為重要。
“一般。”胡青梅黯然道，“都是一個生產隊的，能富裕到哪裡去？”
不過是矮個裡麵拔高個。
到頭來，反正怎麼都不順心。
“那不嫁。”
曹誌芳現實也果斷許多。
“現在是幫你出工分，那是因為那男人還沒娶到你，等娶到你了，你看他還會幫你出工分不？到時候不止不會幫你出工分，你還要伺候他一日三餐，哦，那還是你運氣好，若是他是一家子人，你還要伺候他一大家子吃喝拉撒。”
胡青梅瞪大眼睛。
“怎麼？不相信？去紅姐那看一看你不就知道了。”紅姐，便是之前從他們知青點一早嫁出去的那個女知青。
如今的日子，說實話還比不上在知青點呢，起碼在知青點的日子艱苦點，但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真要是嫁給了又窮又橫的人家，那才是泡在黃連裡麵的日子。
苦到了心坎裡麵去。
提起嫁出去的紅姐，胡青梅跟著歎口氣，“美雲，你愛人駐隊有要娶媳婦的嗎？”
實在不行，嫁到部隊去也行啊。
起碼愛人有個正式的工作，吃的也是供應糧，比在地裡麵刨食的強。
沈美雲，“自然有。”
這話一說，她們幾個人的眼睛，刷的一下子看了過來。
“你們可想好了，嫁到駐隊去，也是一輩子，回不去北京的。”
她很早就清楚這一點，若是季長崢在漠河駐隊一輩子，她大概率會跟著對方留在這裡一輩子的。
這也意味著，她放棄了回北京。
這是她在結婚之前，就做好了取舍的事情。
沈美雲這話一落，屋內又是一安靜。
胡青梅下意識地喃喃道，“嫁到部隊去，不止回不去北京，還離不了婚，等於一輩子都綁死在漠河了。”
這也是一條死路。
胡青梅忍不住大叫起來，“啊啊啊啊，怎麼這麼難啊，怎麼前麵是狼後麵是虎，前進一步掉懸崖，後退一步進深坑。”
見她發泄完了。
沈美雲則是很冷靜，給她們分析，“其實，在我看來，目前在知青點反而是最簡單的，也是最無憂的，因為在知青點隻是身體上的勞累，但是一旦結婚，反而會有其他麻煩接踵而至。”
“所以，你們一定要想清楚。”
其實，堅決的是喬麗華，猶豫的是姚誌英和胡青梅，站在中立的是曹誌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