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崢，“不至於，來這裡的吃飯的人，都是知道價格的。”不知道也不會進來了。
這倒是。
因為吃的太撐了，回去的路上也是溜達回去的，相當於消食了。
這對於一家三口來說，是少有寧靜溫馨的時光。
“爸爸什麼時候回家？”
綿綿突然問了一句。
季長崢沉默了下，“還要在等等。”
綿綿喔了一聲，“那我下次在和媽媽一起過來看你。”
“爸爸，你在學校要好好上課。”
小大人一樣叮囑，讓季長崢忍不住失笑了起來，他揉了揉綿綿的頭發，“知道了，你在家也要聽媽媽的話。”
“我曉得。”
“走吧，在帶綿綿去百貨大樓看下衣服，我之前看到那邊掛著一條粉紅色的裙子很漂亮。”
何止是漂亮，季長崢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件裙子很適合綿綿，隻是他太久沒見到綿綿了，不知道綿綿如今的個子有多高了，所以不算好買衣服。
綿綿聽到季長崢這話後，眼睛頓時亮了，“粉色的嗎？”
“對，像是桃花一樣的顏色，很漂亮。”
當時是坐車經過的時候，剛好看到玻璃櫃子裡麵掛著衣服。
“媽媽，我想去看看。”綿綿轉頭去央求沈美雲，沈美雲自然不會拒絕，帶她來哈市，就是來見見世麵的。
到了百貨大樓後，果然一眼就看到掛在玻璃櫥窗後麵的那條粉色的裙子。
是那種寬吊帶的形狀，在肩膀處甚至還做了一字肩，像是一條絲帶完美的銜接了上去，在吊帶沿邊的位置，鑲嵌著兩串白色的碎鑽，在日光下，仿佛在發光一樣。
“哇塞，好漂亮。”
綿綿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
那百貨大樓的售貨員，便問他們，“要不要取下來看一看？”她打量了下季長崢，沈美雲他們一家三口的穿著後，這才遲疑地提醒了下，“這條裙子很貴。”
“多貴？”沈美雲問了一句。
“不含布票，要三十二塊。”
這話一說，周圍的人頓時倒吸一口氣，這三十二塊都快要趕得上普通人一個月工資了。
誰舍得把一個月的工資砸在一條小孩子的裙子上啊，畢竟這種裙子穿在小孩子身上，最多就一個夏天，到了第二年夏天就穿不了，實在是小孩子長的快。
衣服全部都是階段性的，在這麼一個情況下，又怎麼舍得啊？
沈美雲聽到這話，也意外了下，沒想到這條裙子竟然這麼貴。
她還沒說話的時候，季長崢便已經出聲了，“沒事，拿下來我們試一下。”
語氣篤定又坦然。
沒有一絲一毫被這條裙子震驚到的意外。
那售貨員聽到這話後，看了他一眼，手腳麻利的用著撐杆把裙子給取了下來。
“有試衣服的地方嗎？”
季長崢拿著衣服在綿綿的麵前比劃了下，瞧著長短差不多。
“有，就在後麵。”
那售貨員指著後側的小房間，綿綿要過去的時候，沈美雲喊了一聲，“我和你一起。”
把女兒放在視線之外，那是沈美雲無法接受的風險。
有了沈美雲的幫忙，綿綿很快就把那新裙子給換上了。她站在小屋子內轉了一圈，問沈美雲，“媽媽，怎麼樣？”
沈美雲眼裡閃過一絲驚豔，“好看，不過你要自己去照鏡子看。”
綿綿膚色瓷白，眉眼精致，體態纖細又修長，天鵝頸筆直，穿著這件淡粉色的裙子，像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樣，純淨中透著幾分靈動。
漂亮，是真的漂亮！
綿綿遲疑了下，打開了門，走了出去，果然，下一秒百貨大樓裡麵的人，不管是售貨員還是客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真漂亮啊。”
“這裙子漂亮，人更漂亮。”
有了大家的誇獎後，綿綿也多了幾分信心，她牽著沈美雲的手，走到了季長崢麵前。
“爸爸，你看怎麼樣？”
季長崢也意外了下，他就知道這件裙子肯定很適合綿綿，果然如此。
“好看。”
他轉頭去看售貨員，“三十二塊是吧？”
“對。”
季長崢從口袋裡麵掏出一遝子錢，數了三十二塊過去，遞過去後，他自己身上就隻有八塊錢了。
沈美雲，“你把錢都花了，下個月吃什麼？”
“吃食堂。”
以前偶爾還出來開個葷，這下開不了，錢都給花完了。
沈美雲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倒是那售貨員在接過去錢後，細細的數了一遍，忍不住感慨道，“這條粉色帶鑽的裙子，在我們這裡掛了快兩個月了，來問的人不少，但是舍得買的，你們還是頭一個。”
這條裙子實在是太奪目了，幾乎每一個家裡養閨女的父母，在路過這裡的時候，都會忍不住進來問一句。
但是，最後都會被現實的價格給嚇走。
三十二塊錢的一條裙子，意味著對於普通人家說，是一個月的工資，不用吃不用喝，全部用來買裙子了。
綿綿聽到這話後，她捏著裙子的手一頓，朝著季長崢道，“爸爸，要不，我們不買了？”
太貴了。
三十二塊啊。
她不再像是小時候那樣不懂事了，如今，她也知道了周圍的物價，一分錢都能買三顆糖，足夠讓小朋友們甜很久。
她身上的這條裙子，不知道能買多少糖啊。
季長崢，“你喜歡就好，不用考慮價格。”
“價格是大人的事情。”
他朝著那售貨員道，“直接幫我們把吊牌剪掉，我們穿著走。”
綿綿身上的這條裙子實在是太打眼了，以至於穿上後，根本舍不得讓她脫下來。
售貨員嗯了一聲，拿來了剪刀，在要剪掉那吊牌的時候，她多嘴問了一句，“剪掉了就不能在退了，確定要剪嗎？”
“剪！”
季長崢語氣斬釘截鐵。
哢嚓一聲，吊牌掉了，這件漂亮的粉裙子，徹底成為綿綿的了。
周圍不少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大人們看著季長崢的目光，帶著幾分敗家，這可真是胡來。小孩子們看著綿綿的目光，則是帶著幾分羨慕。
那條粉色帶鑽的吊帶裙子，她們也看上了好久，但是他們的父母卻沒買。
如今穿到了彆的小姑娘身上。
那種心情該怎麼說呢，羨慕中還透著幾分遺憾。
綿綿被萬眾矚目著，她也不害羞，望著她的人，她都一一回望過去，一直到出了百貨大樓。
她拎著小裙擺，朝著沈美雲和季長崢麵前轉了一圈，“媽媽，我像花仙子嗎？”
沈美雲嗯了一聲，“像。”
季長崢輕咳一聲，“比花仙子還花仙子。”
得！
這一句話哄著的綿綿眉開眼笑，“謝謝爸爸。”
她是知道的，這件衣服是季長崢買的。
季長崢搖搖頭，“一家人不用說謝謝。”
這一條裙子綿綿特彆喜歡，穿上後就舍不得脫了，一直到離開哈市的這天，沈美雲讓她換下來，她不願意，小聲央求，“媽媽，我想穿著上火車。”
沈美雲歎口氣，“穿兩天了半了。”
“穿回去就洗，好不好嘛？”
小姑娘撒嬌的樣子，像極了小花仙子一樣，靈動至極。
沈美雲也無法拒絕，“行吧，回家後洗完澡就換下來，知道嗎？”
“知道的。”
從哈市離開的那天，季長崢特意請假跑出來送她們去火車站。
臨到分彆的時候，反倒是有一肚子話說不出來。
沈美雲是，季長崢也是，兩人四目相對。
“在等等。”
“很快的。”
還有一年多就可以回家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她們上車後，季長崢站在月台處，一直等到火車徹底消失不見，這才離開。
火車上。
綿綿提著小裙子坐了下來，這才朝著沈美雲低聲問道，“等等是什麼時候？”
爸爸一直在說在等等。
沈美雲想了想，“在等等就是七六年。”
現在是七四年，還有一年半而已。
綿綿掰著指頭數了下，“是後年嗎？”
“對。”
“那還要好久啊。”
“綿綿那個時候都十歲了，不，是十一歲了。”
沈美雲安慰她，“很快的。”
綿綿懨懨地嗯了一聲，靠在沈美雲的肩頭，“媽媽，你會想爸爸嗎？”
沈美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綿綿卻自己回答了，“我會呢，爸爸有時候會來我的夢裡。”
這話一說，沈美雲驟然沉默了下去，“一年半很快的，爸爸回來了，我們就不用分開了。”
她摟著綿綿的毛茸茸的小腦袋，“睡吧，媽媽守著你。”
綿綿點了點頭，打了一個小哈欠，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沈美雲看著她的睡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她神色溫柔至極。
“美雲妹子？”
坐在沈美雲斜對麵的金六子，看了好幾次，最後才確認下來。
聽到自己的名字，沈美雲意外了下，她循著聲音看了過去，在看到是金六子的時候，她也有片刻的驚訝，“六哥，你怎麼在這裡？”
她沒想到會這麼巧，在火車上竟然遇到了熟人——金六子。
金六子站了起來，用著一個大包把自己的位置給占住後，這才走到了了沈美雲旁邊。
“你們也來哈市了？”
這趟車就是從哈市到漠河的。
沈美雲嗯了一聲，“來看我愛人，你呢？”
金六子笑了笑，“我還能乾啥？”他那一大包的行李，就證明了一切。
沈美雲朝著他豎起大拇指，“厲害。”
她沒想到金六子擔子這麼大，竟然直接把貨帶到了火車上。
“我這是過道明路的貨。”金六子解釋了一句。不然，他也不可能大搖大擺把貨帶到火車上了。
沈美雲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她笑了笑，“回漠河？”
“對。”
“誌英在你那怎麼樣？”姚誌英還是她介紹的給金六子當下家的。
“她現在是我的左右手。”
這話一說，輪到沈美雲驚訝了，“不會吧？”當初她介紹姚誌英給對方，初衷是讓姚誌英能夠賺點外快。
但是，現在姚誌英竟然混成了姚誌軍的左右手？
金六子嗯了一聲，壓低了嗓音，“誌英她是天生的生意人，對做生意很敏感，她上手很快，我能來放心的來到哈市，主要還是因為她在後方鎮守著。”
不然，金六子也不敢這般放心的出來了，至於沙柳，那就是他當初在路邊撿的一個快餓死的孩子。
他隻能說做生意這件事，真的是看天賦。
沙柳在他這裡，培養了快十年了，還不如姚誌英來他這裡一年學的多。
直接就能當左膀右臂的那種。
沈美雲聽到這話，她輕歎一口氣，“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金六子斜睨了她一眼，難得嗬笑了下，“美雲妹子，我知道的你的擔心，但是美雲妹子，你覺得如果誌英她不展現出來天賦，我能這麼快讓她當我左右手嗎？”
說到底，還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已。
是這個道理。
但是，沈美雲想著姚誌英原先的身份，北京姚家商行的千金，如今……
算了。
這世道，能好好的活下去，已經是極為不容易。
路上，金六子在和沈美雲一路胡侃，一直到了下了火車後，他扛著大包，跟著沈美雲旁邊，路邊的人少了一些。
他這才直入了主題，“美雲妹子，你能弄到貨嗎？”
沈美雲牽著綿綿，四處掃了一眼，“什麼貨？”
“肉，糧食，最好是細糧，不拘著什麼，有多少我收多少。”
這口氣可真大。
沈美雲走到漠河市火車站的外圍，馬路牙子旁邊，人不算多，她這才問道，“六哥，你擴大生意了？”
這話問的有些冒昧，但是不問清楚，她也不好和對方做生意不是？
金六子嗯了一聲，“誌英看著漠河，我在往哈市，佳木斯，還有鶴城擴展。”
有了得力助手後，他便迅速開始擴張起來，不在局限於漠河這麼一個小地方了。
這是把自己的老底都透了出來。
“煙酒白糖茶葉，我都收。”
“什麼貨好，我收什麼。”他想了想，“不過，這次市場鋪的有些大，手裡的錢不太夠，我會先給三分之一定金，等尾款收到後，我在和你一起結賬。”
攤子鋪大了，以至於金六子手裡的現金很少很少。連帶著付定金，都要回去籌款。
沈美雲盤算了下，“你讓我回去想想，確定後給你消息。”
“到時候電話裡麵說。”
金六子搖頭，“不要電話說，寫信吧。”
電話會被話務員聽到，對於一個常年遊走於黑白地帶的人來說，把現成的把柄給彆人，這是他難以忍受的事情。
沈美雲倒是忘記了，電話還有彆人能聽到。
她拍了下腦門，“成，到時候寫信給你。”
“還寄你勝利公社那個地址？”
“那太慢了。”金六子想了下，“你能把你地址給我嗎？我去找你。”
“你打電話後，我來找你。”
這有些冒險了。
沈美雲不願意，她便直截了當道，“我們也不說有的沒的了，這樣吧，三天後我在漠河火車站附近碰頭。”
她隻要在此之前租個小院子，或者是小倉庫，專門用來放貨的。
這個提議被金六子同意了，“成，那就還在這附近。”
沈美雲嗯了一聲，目送著金六子離開後，她沒領著綿綿直接回去，而是帶著她在火車站附近轉悠了下。
最後鎖定了一個老房子，敲了敲門，“老同誌，請問你這裡的房子出租嗎？”
“或者是出售也行。”
對方遲疑了下，帶著幾分疑惑，“你是？”
“我和我女兒經常來火車站，住招待所實在是太貴了，我們想租一個便宜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