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際平說:“我猜的。”
羅雪看著他的麵孔,意識到那句話問得有些多餘——他們很多年沒聯係了,他們都不是學生時代的那樣了。他又在政府工作,知道這些並不難。
於是她說:“我住關山小區,你知道嗎?”
穆際平頓了頓,像是在腦海裡定位了地圖,說道:“那離幸福小區很近。”
“是的,我們那一片方圓幾公裡都是老小區。我打小在那裡長大,對周圍的街坊鄰居都十分熟悉,雖然它很舊很舊,但要我搬遷我也會舍不得。當我聽說隔壁有個小區在搞自拆自建,我第一反應是驚訝,第二反應是好奇,第三反應是觀望。我搜了國內的資料,這是沒有先例的,沒有先例的事他們要怎麼弄?於是我就開始跟蹤。我沒想呂勝男這麼有毅力,堅持了好幾年,硬是把這件事提上了政府議程。我以為要看到希望了,沒想到你們政府換屆,這事擱置了。這個打擊不止是對關山小區,對整個這一片的小區居民打擊都很大。所以我決定把這件事寫出來。”
穆際平看著她的臉,眼有讚賞:“你怎麼看這件事?”
羅雪想了想,沒直接回答:“應該很難吧?”
穆際平笑了笑,給羅雪也夾了一筷子菜,說:“確實很難。整個中國的城鎮化發展都在變緩,增量變存量、存量要更新,城裡的舊城區一大片,以後要怎麼辦?這是我現在主要研究的課題。說實話,我也在探索出路。”
“我希望能成功。我相信你可以幫他們成功。”羅雪不由說道。
穆際平問:“怎樣算成功?”
“關山小區的自拆自建得以實施。”
穆際平笑道:“條條大路通羅馬,希望這件事能有最佳的解決方式。”
羅雪看著他的笑,忽然有了底氣,說:“有什麼能做的,儘管開口,我肯定儘全力。”
穆際平便道:“還真有一事。”
“什麼?”
“我需要一些基礎資料,你這邊收集的能否也給我一份。”
“呂主任那裡的應該很全啊。她沒給你嗎?”
“各方麵的都要,你那裡有嗎?”
“當然可以。不過資料有些大,在我的移動硬盤。等下我給你送過來?”
話音剛落,穆際平的電話響起,他看了眼來電,說:“今天恐怕不行,我還有飯局。”
他接了電話,是司機已經在門外等他。
“這就走?”羅雪問。她朝玻璃門外看去,果然一輛商務用車閃著雙跳等在路邊。從她進門到現在不到半個小時,眼前的飯菜一半都沒有吃到,他就要走了。
相聚的欣喜裡頓時湧上一點遺憾的失落。
不過也理解,現在政府官員都很忙,穆際平剛回到木安市,還有很多人情事務需要拓展。今天上午相逢,晚上便找她吃飯,她已經很開心了。
於是她說:“那行,你快去吧。”
穆際平掃碼付錢,抱歉道:“今晚是約了學校的教授,教授也是規劃局的資深顧問,一周前就定好了。”
羅雪道:“沒事沒事。你去吧——”也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支教時候穆際平喝醉過一次,不自覺就加了句,“少喝點酒。”
穆際平聞言一頓,沒說話,看著她笑了笑。
羅雪有些不好意思:“硬盤我找個時間給你吧。”
穆際平起身:“行。我加你微信。”
羅雪說:“微信是你手機號嗎?我加你。”
穆際平的手機攝像頭已經伸了過來:“我加你。手機號搜不到我的微信。”
“哦哦。”
“滴——”一聲,一個好友申請過來。一張曠野風景的頭像,昵稱便是真名:穆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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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際平的朋友圈乏善可陳。
今年之前是馬建縣的新聞報道,今年以後是木安市的相關新聞。比如木安市政府召開新年政府工作會,比如木安市高新經濟區引進數個世界500強企業,比如某領導深入踐行“四下基層”深化開展“大走訪大調研大服務大解題”活動……等等。
羅雪默默查看了一會兒,實在無趣,退了出來。
她回到報社,把關於幸福小區的資料全部整理了一遍,拷到一個新的移動硬盤裡。她琢磨著什麼時候給穆際平方便,想給他發信息,又想著他說不定還在應酬,要不再等等。
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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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羅雪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她20歲的時候,在楊江邊上支教。這是他們新聞學院的暑期活動。學校幫他們聯係了一所村小,在同安市同心縣白馬村。他們從學校出發,坐了一天的火車、一天的汽車,走了半天的山路,終於抵達了村小。學校小得可憐,黃土的泥巴操場,歪斜的旗杆,一間漏風的教室。學校隻有一個老師,姓杜,杜梅,五十多歲,已經在這裡教了四十年的書。村小有20多個小孩,六個年級都在一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