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兄弟(1 / 2)

龐加萊回歸 Paz 5900 字 3個月前

陳竟道:“這——這是什麼?”

費德勒微微笑道:“陳兄應諾我定下親事這麼多天,我也未曾與陳兄約下過什麼定情信物。我特地問過幾位中國友人,聽說中國古時候男女之間定情,是要贈手釧發釵、香囊耳環……可這些女人飾品,想必陳兄也用不上,隻好找人雕了一雙同心鎖。”

怕什麼來什麼,陳竟暗道一聲不好,可他欲要奉起笑臉,拉著費德勒的手道:賢弟,我前些日子說過的什麼成親,什麼定情,都是當不得真的戲言……卻見夜色之中,費德勒一雙鬼眼寒泠泠的,半點笑意都無,直叫陳竟一個冷顫,再說不出話。

陳竟從盒中取出同心鎖,觸手溫潤,顯是找來的好料子。他翻來覆去地摸了數遭,腦中急風驟雨,最後一笑道:“有所謂寶玉配君子,賢弟有心為我這個當哥哥的找來這樣的好玉,我當然是很開心的……不過……不過這樣的鎖樣式在中國另有一個叫法,叫作長命鎖,是大人贈給小孩子,是要拴住他的性命,好叫他不要夭折——

“所以這玉鎖固然很好,可為兄已是老大不小了,如果戴著這樣一把玉鎖,實在是招人笑話——”陳竟把一雙玉鎖往盒裡一裝,推還給費德勒道:“賢弟見諒,為兄實在是要不得。”

推送至費德勒手邊,可費德勒果真不接。

不過便是下不來台,陳竟也要硬下三分。他把漆盒往費德勒原本的小手提箱裡一放,且要好心為他合上。陳竟道:“不過這好寶貝你也甭白瞎了,老二,你好好收著,你這年紀輕輕、身強體壯,肯定有使上它的那天……我看時候不早了,咱先往回走——”

陳竟眼賊,隻見費德勒手勢一動,馬上後撤,可真是小的打不過大的、大的打不過強的、強的打不過不是人的,這邊陳竟才不過心眼一動,手已叫費德勒扣住了。陳竟驚得大叫一聲道:“賢弟,萬萬不可!咱——咱有話明早起來再說!”

可費德勒哪兒聽過他的呀?小汽車裡不開燈的光景也看不出費德勒的神情,隻覺黑不隆冬裡,費德勒狩獵似的把陳竟一拖,攥著陳竟的後脖子,事發刹那,陳竟險以為是費德勒今夜沒吃飯,餓得凶性大發要把他活吃了,可真是他爺這鳥眼睛不爭氣,依稀看見費德勒柔緞似的長發,他竟又心旌搖曳起來。

兩頭車窗洞開,陳竟掙回身去,扒著窗框子便想往外鑽。他道:“賢弟!有話我們好好說——有話我們——”可卻叫費德勒剪了他雙手去,囚牢似的環住他。陳竟心裡頭是說不出的後悔——早知道費德勒不吃“長命鎖”這套,他把禮收下不得了嗎?

可後悔沒有太多,大約隻有三分,陳竟便覺費德勒的長發麵紗一般覆落在他腮麵上,費德勒挲著他打了結的一對手脖子,將唯一能見得幾分柔軟的唇舌與他相接。

人魚之口舌,與人之口舌有什麼分彆?依陳竟來看,他覺得沒有分彆,並不會鹹津津的。陳竟受囚似的製在這方尺之中,而費德勒鉗著他,不住地吮吻他,吻得陳竟有進氣兒沒出氣兒,可於軀體之外,陳竟竟心中更生出一種莫大的痛苦。

可這痛苦是為何?他陳竟雖時時暗恨遭了這樣的黴禍,可陳國業是他從沒見過麵的親人,便是有朝一日他當真與費德勒悖逆人倫,也不至於叫他痛苦,不過是添一樁麻煩。

陳竟一陣朦朧,忽然趁費德勒不備掙出手來、抽出槍去,槍匣是時時滿彈,陳竟關了保險,把槍口頂住費德勒的額頭。費德勒把他一鬆,這一口從嘴巴裡憋到骨頭裡的始方暢通,陳竟因缺氧而昏沉,但聽似有人暴怒地厲喝道:“媽的,你這頭臭雜魚、小畜生——費德勒,你他娘的把老子當什麼?!”

似是費德勒呢喃道:“陳克竟,我愛你。”費德勒再吻過來,低低地一遍遍道:“我愛你,我想把你當我的愛人……你也把我當成你的愛人,國業,我們去結成伴侶,做我的伴侶好不好?”

陳竟心中隻覺得奇怪,為何這番話聽來似乎早早聽過?他在哪裡聽過,又是何年何月何日聽過?他無父無母,孤家寡人一個,哪來的伴侶、哪來的愛人?

漸漸地,陳竟憶起好一副混亂的光景:是……是在漢東東膠,他去費德勒家裡吃酒,費德勒從不與那些眼高於頂的文人一樣,雖然中國話說得不好,可既不會瞧不起他,也不在他麵前賣弄學問,拜了金蘭兄弟,還肯時不時稱他一句“陳兄”——是夜他叫費德勒哄得喝了個四六不知,半夢半醒之間,卻忽然看見費德勒竟俯著頭在和他親嘴!

他疑心是做了怪夢,啐罵一聲,便繼續睡了。卻不料再下回醒來,卻是生生痛醒的——低下頭一看,登時十分酒意化去七分,他以為的義氣相投好兄弟,識得他金麟不是池中物的洋伯樂,原來根本是個不愛水道愛旱道的臭斷袖!

他怒氣上摧,拔槍開了三發,一發中在費德勒手心,一發中在費德勒左膝,還有一發分明瞄準的是費德勒額心,可憶及昔日他與費德勒的般般,竟叫他生平以來頭回打偏到爪哇國,一粒槍子兒打碎了費德勒臥房的懸燈。

陳竟模糊地看見許多混亂的光影,心口一陣陣悶痛,好似那一粒打偏的槍子兒“砰”地一下倒射-進他心房裡頭。

這一口氣順化開來,陳竟不再缺氧,兩隻眼也終於看得清楚——他當然還在費德勒的車裡,手中仍握著一把上膛的槍,頂著費德勒的腦門。他嚇了一跳,固然他覺得和費德勒親嘴於情理不合,但他卻沒有恨費德勒恨到要崩了他的份兒上。

但陳竟的心神叫方才的種種一晃,好似大夢一場,心裡竟有三分夢醒般的餘恨。他也分不出方才聽見的一聲怒喝,費德勒的訴愛,是他在車裡切真聽見的,還是這一場夢裡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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