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刻鐘後,孟疏雨直愣愣地站在小區地庫的電梯前,按亮了上行鍵。
電梯從高層緩緩降到負一層,叮一聲移開。
孟疏雨跨過門,被轎箱裡的冷氣撲了滿麵。
涼風拂過正敏感的耳根,仿佛裹挾來一句沙沙響的——寶貝兒。
孟疏雨打了個激靈,心臟突地又躍上嗓子眼。
電梯門闔上,密閉的空間裡隻剩頭頂風機送風的輕微噪聲。
孟疏雨回想起剛才在車裡是怎麼結束的。
周雋那話一出口,效果倒真是立竿見影,簡丞那邊安靜兩秒就落荒而逃似的掛斷了電話。
但她就不太好了,滿腦子想著“彆搞我彆搞我”,瞳孔地震到差點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
雖然最後懸崖勒馬成了“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但周雋明顯聽懂了她的潛台詞,往後座一靠,不鹹不淡地說:“我以為是你有問題,而我在解決問題。”
顯得他為了防止好兄弟跟渣女藕斷絲連,展現了多麼充分的智慧,而她這反應多不經事,多小題大做似的。
那他頂著這麼張臉這麼叫人,換誰能沒點反應?
她的波動隻是對自己審美的一種尊重,而已……
孟疏雨使勁揉了幾下耳垂,感覺那聲“寶貝兒”終於從耳邊散去,放鬆了繃直的身體,想著回家衝個澡洗洗今天這一身晦氣。
抬頭一看,電梯卻還穩穩停在負一樓,一動沒有動。
*
這一晚上,孟疏雨沒再接到簡丞的電話。
睡前孟疏雨還有點糾結,想著簡丞到底有沒有聽出周雋的聲音,要是聽出來了這得怎麼想。
後來想煩了,乾脆也不想了。
反正她又不可能去跟簡丞解釋。
先不說她根本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就算把事情講清楚了,簡丞要是不信她,那就是徒增尷尬,要是信了她,那又是平白給人藕斷絲連的希望——怎麼算都沒一個好結果。
到周日中午打開微信,看簡丞發了條朋友圈說“紀念第一次斷片”,不知是真忘了還是打算裝忘了,孟疏雨也就不管了,把這事拋在了腦後,開始操心起自己開局不利的總助生涯。
周日做了一天的準備工作,周一一早,孟疏雨提前半小時到了公司。
上了工業園中心的辦公大樓,剛出七樓電梯,遠遠就聽人資辦公室裡兩個小姑娘在議論——
“不是吧這麼年輕,咱們部門長裡資曆最淺的都比他大上半輪呢,會不會買他的賬啊?”
“今天來了就知道了,蔡總親自挖來的人肯定有兩下子,而且人還有那麼牛逼哄哄的家世在呢。”
“可我聽說當初蔡家太子爺空降都沒治住那幫老油條,最後也被氣得灰溜溜走人了,一個外來富二代……”
“富二代也分草包和精英嘛,聽說這回這個……”
孟疏雨腳步一頓,停在了走廊上。
隨著合同的落實,森代新任總經理的身份已經在公司裡傳開來。
孟疏雨也從總部了解到了周雋的大致履曆——
十五歲保送清華大學經管學院金融專業,十九歲以GMAT七百九十分的成績進入哈佛大學商學院工商管理專業讀研,二十一歲入職美國紐約著名國際金融服務公司,先後任投融分析師和基金經理,二十四歲起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高端軟件係統公司任運營總監直至四年後的今天。
和周雋日常帶給人的壓迫感一樣,這份“精英半生,歸來仍才二十八未婚”的履曆也漂亮得叫人有點窒息。
孟疏雨一下就理解了這人問她拿簡曆時那種眼高於頂的不信任。
甚至覺得他還可以再拽一點。
畢竟除了這份履曆以外,人家還有個地產大亨的爸。
作為元譽地產董事長的兒子,周雋的身家理論上遠超過永頤旗下一個子品牌事業部的含金量。
然而一朝歸國,他卻像選餐廳一樣隨隨便便接受了永頤的橄欖枝,樂於接手森代這個連年虧損的爛攤子。
難怪老蔡總在惜才的同時會對他保留一些疑慮。
當然,在過去兩年換總經理如換生肖的森代,更難怪員工們會對這位外招來的職業經理人持觀望態度。
念頭一轉,孟疏雨繼續往前走去。
兩個小姑娘聽見動靜一抬頭,嚇得臉都白了一個色號:“孟,孟總助早……”
孟疏雨裝沒聽到兩人的閒話,晃了晃手中的檔案袋:“早,我這兒有幾份材料請林經理蓋章。”
活絡點的那個趕緊起身來接:“好的孟總助,林經理來了我就交給他,等蓋完給您送去總經辦。”
孟疏雨笑著道了聲謝,轉身走入長廊,留下一道惹人矚目的背影——
細腰薄背,長頸平肩,筆挺的脊梁端著颯爽的精神氣,杏色及膝西裝裙下一雙腿勻稱直白,四平八穩的每一步都踩在人審美舒適區。
小姑娘目送著人離開,抱著檔案袋回到工位:“總部寫字樓來的就是跟咱們天天窩在工業園吃灰的不一樣,就衝蔡總給配了這麼個氣質作風的總助,我看這回的新領導就不簡單。”
*
九點差十分,孟疏雨帶著總經辦一行人到了辦公大樓底下,準備迎接他們的新上司。
考慮到森代高層對外來經理人存在抵觸,不宜在不必要的環節高調,孟疏雨沒搞全體部門長列隊歡迎的排場,隻帶了幾個自己人。
滾燙的陽光將柏油路和行道樹曬得光亮,孟疏雨揚首望著車道,堅定了一下信念感——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昨天那個尷尬的孟疏雨已經尷尬死了,從今天起,出現在周雋麵前的隻會是英姿颯爽,精明能乾的孟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