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隻有花灑濺落的水聲與椿欲晚裙擺蕩漾的摩擦聲。
白楊注意到椿欲晚時不時往這邊瞅兩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等水澆完了,她把花灑擺到一旁,也沒有進客廳,依舊站在陽台上,倚著欄杆,假裝吹風。
白楊看著她有些無處安放的手指,終於懶洋洋的開口:“想說什麼直接說。”
椿欲晚似乎鬆了一口氣,悄悄往這邊挪了兩步,看著白楊,說道:“我沒有自命清高!”
“哈?”白楊愣了一下。
“你昨晚說我自以為是,自命清高。”她認真的開口:“我覺得我並沒有。”
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般,她飛快的說道:“我說我不願意庸碌和平凡,是因為我希望自己能夠在畫畫這件事情上有所成就,希望我能努力在這個世界留下點痕跡,這是我自己的追求,並不代表我討厭或者看不起彆人。”
“畫畫也好,讀書也好,或者上班也好,都是每個人不同的道路,我不覺得有什麼高下之分,甚至我覺得,有太多的事情遠比藝術要重要,隻不過,我選擇的是畫畫,我也隻會畫畫。”
“而且,我也沒有覺得我對彆人避之不及,隻不過自己待著的時候我會感覺更舒服。”
說完這一長串,她臉上又浮現出惱怒的表情,接著說道:
“至於你說我喜歡故作麵無表情如果我這一點冒犯到你,我可以和伱道歉,但是,我覺得這是我自己的性格,我沒必要非逼著自己像其他人一樣。”
“最後——”
她咬了咬牙,“我昨天隻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會說那些話,而且,那隻是一個比喻!我還有好多的事情想做,還有好多的地方沒有去過,怎麼可能會有尋死的念頭?”
“所以,要死要活自哀自怨完全是你的偏見!我不能接受!”
“我說完了!”
她長呼了一口氣,不自覺的露出一絲解脫般的神色。
白楊有些錯愕,隨即坐起身來,整理表情,道:“昨晚我的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椿欲晚微微抬了抬下巴:“同時,也謝謝你昨天晚上的勸導,雖然你說話有點難聽,但我知道你是好意。”
“不用謝。”白楊道:“椿欲晚同學倒是條理清晰,有備而來吧?”
“因為我不喜歡被誤會。”椿欲晚整個人的姿態放鬆了很多,“你不是第一個說我自命清高的人,但彆人都是背後偷偷說,你是第一個當著我的麵這麼說的人。”
她坦誠的說道:“所以,我也會正麵回答你。”
白楊有些哭笑不得,道:“難怪你這些話像是演練了好多遍一樣,這麼說來,我倒是成了你發泄的渠道了?”
椿欲晚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有點。”
“心裡是不是舒服多了?”
“是。”椿欲晚點頭:“謝謝。”
“挺好。”白楊重新躺了下來,伸了個懶腰:“今天我看到羅老師了,看上去心情還不錯,所以.你不去星城了?”
“你昨晚有一點說得對,我確實是在逃避。”椿欲晚看著白楊,道:“所以,我昨晚和我爸又聊了一下。”
“你昨晚說,他會考慮你的意見,但是不會改變主意。”白楊問道:“看來是你誤會他了?他還意外挺通情達理的?”
“並不是。”椿欲晚搖了搖頭:“隻不過,我說了一些讓他不得不放棄的話而已。”
白楊愣了一下,抬頭望向她。
椿欲晚撩了一下頭發,斜靠著圍欄:“我和他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和我媽離婚之前,在外麵有小三。”
白楊:“.”
“我還告訴他,我從星城轉學回來並不僅僅隻是因為我媽在向東一中,還有其他的原因。”
“什麼原因?”白楊問道。
椿欲晚猶豫了一下,道:“和我的一個朋友有關。”
“她也是學美術的,在星城的時候,和我是最好的朋友。”
“某一天,我發現她有些不對勁,本來每次畫完畫,她都會約我一起回家,但是連著好幾天,她都讓我先走,而且問她為什麼的時候也含糊其辭。”
“確實不對勁,也許是因為談戀愛了。”白楊搭上她的話頭。
“我也是這麼猜測的。”椿欲晚點了點頭:“但是,還是很疑惑,這種事情,她其實沒有必要瞞著我的。”
“所以有一次畫完畫,我並沒有走遠,而是又折回了畫室。”
白楊注意到椿欲晚的表情又變得平靜,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於是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她和我們的美術老師抱在一起。”
白楊:“.”
他微吸了一口氣:“這不太道德。”
“那名老師是有妻子的,我還見過他的女兒,很可愛。”椿欲晚麵無表情的說道:“所以,我打斷了他們。”
“然後呢?”
“然後我向校方舉報了這件事。”椿欲晚語氣平淡:“學校辭退了美術老師,並且通知相關部門介入調查。”
“你做得沒錯。”白楊點了點頭:“這樣的行為,絕對不能縱容,已經觸犯到法律法規了。”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椿欲晚望向白楊:“但是我朋友並不這麼想,雖然還沒有發生不可挽回的情節,所以學校並沒有處理她,還隱瞞了她在事件中的存在,但是她認為,本來就是她主動的,和美術老師無關。”
“說我多管閒事,害了美術老師,也害了她。”
白楊皺了皺眉頭:“她這個年紀,還沒有成熟的判斷和理性的自我約束,基於慕強心理和好奇心才產生衝動,而老師作為已婚的成年人,應該意識到這一點,並且約束自己,而不是欣然接受。”
“所以不存在你害了他們,你隻是懲罰了一個禽獸,並且阻止了你朋友繼續墮入深淵。”
“她認為這是愛情。”椿欲晚微歎了一口氣:“所以,她也就和我決裂了。”
“這就是你轉學的原因?”
椿欲晚搖頭:“並不是。”
“那件事情後,學校裡麵很快就開始有傳言,說我才是和美術老師搞到一起的人,有些話還挺難聽的,比如我年紀輕輕就很會勾引之類的。”椿欲晚道:“雖然校方公開解釋過,但是人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真相。”
“於是我的生活就變得不太方便起來。”
她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凳子上總是有膠水,去洗手間總是有人搗亂,做什麼都被指指點點,我解釋就是狡辯,不解釋就是自命清高——”
“我不喜歡這種環境,所以轉學了。”
椿欲晚轉回了話題,道:“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爸,大概是因為這事兒的性質和他做過的事情有點類似的原因吧,他再沒有提讓我轉學回星城的事情。”
白楊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