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從未想過自己的提議能獲得如此多的讚同。
他穿著伯爵衣冠出現,便是為了今日的論戰。
可還沒開口,這事兒竟然就結束了。
那些往日的對手此刻神色肅然,仿佛忘卻了往日恩怨。
道爺點頭,“可!”
於是此事便成了。
道爺起身,群臣恭送。
那個官員依舊跪在那裡,一個個官員從他的身邊走過,但無人看他一眼。
直至一個多年好友過來,他俯身歎道:“常兄,我知你和那些人走得近,可此事關乎國運啊!”
官員怒道:“可此事若是成了,民間會把蔣慶之視為萬家生佛!”
“大明多一個萬家生佛,若是能換來十年國祚,值當了!”好友拍拍他的肩膀,“你走岔了。”
蔣慶之走出大殿,看著那些依舊對自己冷漠的官員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有些可愛。
唯有張同此刻在眯眼看著他,那渾濁的眼中帶著冷意,若是可以殺人,蔣慶之確定這個蠢貨就敢在這裡出手。
蔣慶之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下拉了拉。
割喉禮送給你!
張同一怔,隨即冷笑。
錢老子不還了,有本事你去找經手人。
賭局名義上和金城侯府沒有半文錢關係,但所有人都知曉,張同就是開盤的幾家人之一。
這就像是潛規則,人人都明白,但人人都不會把它擺在台麵上。
蔣慶之出了西苑,對莫展說道:“盯著張同和侯府。”
“伯爺是要動手嗎?”
蔣慶之點頭,“殺個人給京師那些人看看。”
他知曉道爺還在權衡利弊,不過想想也能理解。
儒家籠罩中原多年,早已和這塊土地牢牢的綁在了一起。牽一發而動全身,隻需拔一下,這個龐然大物的根係便會帶出無數血肉。
這便是七傷拳,傷人傷己。
若是支持墨學,儒家的反撲會有多狠?
會對大明造成多大的影響?
弄不好就會顛覆了江山。
這一切道爺都得一一去琢磨,一一權衡利弊。
蔣慶之就像是一頭狐狸,把自己的籌碼丟出去後,選擇了等待。
難題丟給道爺,讓他去頭痛。
……
“墨家!”
道爺在翻看著一卷股本,上麵有不少墨學和墨家的介紹。
任俠!
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這不就是黑社會嗎?
一諾千金!
說殺你全家,保證不落下一個!
繼續往下看……這個古老的學說消亡多年,許多信息都淹沒在曆史的塵埃中。道爺越看越心驚。
誌同道合者即是朋友。
你支持我墨家的學說嗎?
支持!
兄弟,你好!
從此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在這一點上,墨家比儒家更為積極。
隻要價值觀一致,那就是我墨家的朋友。
朋友有難,便是我墨家有難。
你喊一嗓子,我墨家子弟將自帶乾糧而來。要殺人殺人,可若是要造反呢?
……
“我墨家兼愛非攻,是當今世間最為優秀的學說。”
蔣慶之在給胡宗憲和徐渭補課。
“兼愛方能非攻,大不攻小也,強不侮弱也,眾不賊寡也,詐不欺愚也,貴不傲賤也,富不驕貧也,壯不奪老也。是以天下庶國,莫以水火毒藥兵刃以相害也”。”
徐渭問道:“也就是沒事兒不能出手?”
可蔣慶之一直在謀劃著如何能出塞毒打俺答,這算是什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這話便是墨家兼愛非攻的最好詮釋。
“讚!”胡宗憲學會了老板的口頭禪,但隨即提出疑問,“伯爺曾說海外有無數好地方,可那些海外大國已經出手攻占,那大明隻能眼睜睜看著不成?”
蔣慶之淡淡的道:“那些野蠻人不文明,懂嗎?大明身負天下眾望,當教導他們如何做文明人。”
胡宗憲心想這樣也行?
徐渭卻覺得這樣的墨家才對自己的胃口。“文明可大可小……”
蔣慶之說道:“那些所謂大國,城池中遍地屎尿,走在路邊你得戴頂帽子,否則不小心樓上就往下傾倒尿液……”
滿意的看著兩個智囊不敢置信的模樣,蔣慶之甚至看到徐渭的舌頭快縮進了咽喉中。
“在那個大國的城外,巨大的糞堆高聳入雲。城中汙水橫流,以至於不得不把鞋跟弄高些。”
“那些人不喜沐浴,體味又腥臭難聞,於是便發明了什麼香露,噴在身上以掩飾自己的體味……”
胡宗憲徹底明白了,“這等不文明的國度
,大明有責任、有義務去教導幫助他們。”
徐渭癱坐在椅子上,懶洋洋的道:“可這些人定然不聽。所以先得毒打一頓,讓他們俯首帖耳,隨後再教他們如何做人。”
兩個明白人。
胡宗憲說道:“可儒家那邊必然會反駁……”
蔣慶之說道:“儒家的所謂愛,充斥著等級之分。第一等是高官權貴,其次是士大夫,第三是讀書人,最後是那些底層百姓。而我墨家的愛卻不分階層。”
……
“博愛!”
道爺算是看明白了,這是個理想主義學說。
儒家難道不是嗎?
大道理一個接著一個,但沒一個他們自己能做到的。
大道理用來裝點門麵,骨子裡要乾什麼,這才是帝王看重的地方。
千年以降,儒家骨子裡要乾的事兒就一個:關起門來稱王稱霸,自我陶醉。
但很可惜的是,中原周邊不斷孕育出凶狠的敵人,否則還真不知道儒家能把中原帶到什麼地兒去。
而墨家……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