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徐渭蹙眉,“此事要想扭轉不易。”
“咱們人少。”胡宗憲說道:“單拳難敵四手。”
“可咱們會做!”
三人抬頭,門外蔣慶之端著個大碗正在刨飯。
“你就不能好生吃飯?”夏言笑道。
“夏公你這就不懂了吧?”蔣慶之刨了一口飯咽下去,“這菜從中午溫到此刻,滋味兒早已滲透了進去,最是美味。把米飯弄進去拌勻,一口下去……各種滋味迸發,嘖嘖!”
老頭兒垂涎欲滴,“給我弄一份。”
“沒了。”蔣慶之蹲在門外吃的酣暢淋漓。
“伯爺,有人請見。”仆役來稟告。
“誰?”蔣慶之抬頭。
“說是沈煉。”
“我那位族姐夫?”徐渭出來,“我去看看。”
沈煉一襲布衣,見到徐渭後說:“膽大包天!”
徐渭淡淡的道:“膽子太小如何做大事?”
“你那位東主這是想做何大事?周公?還是曹阿瞞!”沈煉渾身都有一種凜然之意。
徐渭嗬嗬一笑,“若伯爺要做周公如何,做曹阿瞞如何?”
“做周公,他可有被清算的準備?做曹阿瞞,天下人人喊打!”沈煉看到了蔣慶之,止步拱手。
“見過長慶伯。”
“沈先生這是第一次來我家,蓬蓽生輝。”蔣慶之微笑道。
徐渭注意到蔣慶之稱呼沈煉為先生,而不是他的官職,錦衣衛經曆。
外書房裡大家重新落座。
沈煉仔細看著蔣慶之,看到的卻是精神抖擻,“今日聽聞伯爺身份,沈某也為之一驚。正好沈某有個疑問一直想問伯爺。”
蔣慶之聽出了些許疏離之意,“你說。”
沈煉看著他拿出藥煙,在桌子上輕輕頓著,“伯爺看似與嚴黨勢不兩立,可沈某卻知曉,長久以來伯爺與嚴黨才是真正的鬥而不破,更像是做給誰看。”
有趣的人!
蔣慶之含笑道:“繼續。”
“嚴嵩父子在朝中一手遮天,陷害忠良,提拔奸佞,這等大奸之徒,伯爺為何與之虛以委蛇?”
沈煉目光炯炯的盯著蔣慶之,等著他的回複。
“那麼,嚴嵩父子下台之後,你覺著誰會接手直廬?”蔣慶之反問。
“徐階最有可能。”沈煉說道。
“在你眼中,徐階比嚴嵩父子如何?”
“至少不會如此貪婪可鄙。”
“嗬嗬!”蔣慶之嗬嗬一笑,“老徐,替我待客。”
話不投機半句多。
沈煉霍然起身,“長威伯這是要逐客嗎?也好。不過今日有人托沈某來問長威伯,敢問伯爺,墨家出山為何?”
蔣慶之走到門口,沒回頭說道:“讓這個煌煌大明,站在世界之巔!”
沈煉回到了家中。
推門進去,一個中年男子正在他的書房裡喝茶,手中還拿著一卷書,意態閒適。
“純甫回來了?”沈煉進去,“不是說今日訪友嗎?”
男子便是心學大佬唐順之,他把書卷放下,“訪友不遇,又囊中羞澀,便回來準備弄些吃的。怎地,看你神色不忿,可是那位長威伯給了難看?”
沈煉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乾了,冷笑道:“我問他為何與嚴嵩父子虛以委蛇,他竟不答。”
唐順之微笑,“我且問你,若是嚴嵩父子此刻倒台,誰來執掌權柄?誰來為陛下擋住那些人的攻訐?”
“徐階。”
“蔣慶之不回複你,便是在暗示,徐階此人靠不住!”
“徐階隱忍多年,一心想掀翻嚴嵩父子,此人學問了得,且胸中自有錦繡……”
“他胸中的錦繡,可及那位長威伯?”
沈煉一怔。
唐順之說道:“我方才琢磨了一番那位長威伯在銀山書院的話,處處都能落實,也就是說,並無空談虛言。而徐階所謂的胸中錦繡,你告訴我是何等錦繡?可能實施?可有具體綱目?”
沈煉默然良久,“以工帶農、商,後續帶動天下,這個法子看似能落實,你可曾想過,若是如此,工匠翻身做了人上人……這妥當?”
“那麼為何士人能做人上人?”唐順之淡淡的道:“我心學一脈之道在於知行合一。知而不行,行而不果,那便是無用之學。”
“你這是以實用為綱。”
“當下大明,你以為還有時日從容辯駁各家學說孰優孰劣嗎?”
沈煉一怔,“你的意思……你更看好蔣慶之和墨家?純甫,蔣慶之此人看似年輕,可城府不淺。另外,今日之後,儒家必然會對其喊打喊殺,我心學本就不易,若是對齊釋放善意,難免會引來攻訐。”
“先看看蔣慶之和墨家要做什麼。聽其言,觀其行。”唐順之自然知曉心學處境艱難,但卻樂觀的道:“那些腐臭之輩又多了個對手,可見我道不孤,可喜可賀。”
沈煉說道,“對了,徐階想見你。”
“徐階?”唐順之重新拿起書卷,“我更想見見那位長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