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場小雪,讓街道兩側的民居屋頂覆蓋了一層白色。
行道樹上,積雪壓著枝丫,偶爾風吹過,雪粉簌簌掉落,樹下經過的人就驚呼一身,急忙跑開。
胡宗憲在伯府有自己的獨立住所,一家子開火也成,不開火吃大廚房也可以。
哪怕孫重樓這個師父不在了,胡宗憲依舊習慣性的早起去鍛煉。
先跑一陣子,回家後,趁著熱乎氣兒在小院裡打一套長威伯親手傳授的太極拳。
練完後胡宗憲覺得最近好像神功有些大成的征兆,嘟囔著什麼吃的越發多了,可見這是要飛升。
“吃飯了。”妻子章氏依門喊道。
“來了來了。”
吃飯時,胡宗憲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兒,“那個……怎麼還是大廚房的飯菜?”
章氏剛到伯府時,就說沒理由去蹭大廚房的飯菜,自家做更好。
胡宗憲知曉妻子是嫌棄大廚房不好,他也不囉嗦,沒幾日章氏就尋個借口,說什麼伯爺也是吃大廚房,咱們開小灶就有些顯眼了,不妥,還是繼續吃大廚房吧!
章氏笑吟吟的道:“夫人也吃大廚房,咱們怎好特立獨行?”
後院當然有小灶,不過大多數情況下蔣慶之夫婦都是吃大廚房。
“咳咳!”胡宗憲笑了笑。
章氏有些掛不住臉了,說道:“也不知這墨家究竟有多少寶貝,怎地連廚藝都如此了得。”
夫妻之間玩笑可以,但不可太過。
胡宗憲笑道:“墨家蟄伏多年,閒極無聊了,隨意折騰一番也能成為一行翹楚。”
“也是。”章氏突然想起一事,“昨日夫人邀我一起說話喝茶,有人請見,夫人並未避開我,我聽那人說……這陣子朝中好似不太平?那人讓夫人近期留意,小心些。”
胡宗憲點頭,“伯爺出京避風頭,陛下就處於風口浪尖之上。前陣子不是有京衛將領之妻自儘嗎?那些人便揪著此事不放,氣勢洶洶發動反撲,說什麼當初殺戮太過,以至於軍中人心惶惶……”
“軍心果真如此了?”章氏問道。
“伯爺的那套操練之法是管用,可應用之妙卻存乎一心,陛下令秦源主持京衛操練,剛開始還好,後續操練太過嚴苛,引發了反彈……”
章氏幽幽的道:“做事兒真難。”
“那是伯爺沒在。”胡宗憲笑道:“若是伯爺在,京衛那些人可敢鬨騰?”
京衛的鬨騰令秦源焦頭爛額,沒辦法隻好進宮請罪。
“臣無能。”秦源跪在金磚上,雙手摳著金磚的縫隙,沮喪之極,“臣按照長威伯的操練之法去操練京衛,那些人不過堅持了半月便熬不住了……剛開始隻是發牢騷,後來……”
“後來就敢於陽奉陰違,敢於和你頂著乾了?”道爺淡淡的道。
“臣無能。”秦源苦笑低頭。
他發誓,自己真的是嚴格按照蔣慶之的操練之法在執行,可為何重建後的京衛將士,他娘的就會沸反盈天呢?
道爺擺擺手,“暫且壓下。”
這是讓他不要激化矛盾之意。
“是。”
秦源沮喪出去,和進來的朱希忠打了個照麵。
“陛下。”朱希忠是被召來的。
“秦源按著慶之的操練之法操練京衛,京衛沸反盈天,你以為是為何?”嘉靖帝摩挲著手中的玉錐。天氣冷了,修道越發難了,道爺最近道心有些不穩。
“陛下,當初臣旁觀了長威伯操練虎賁左衛,一點都沒落下。”至今那些筆記依舊是朱希忠的床頭讀物,“臣發現長威伯操練虎賁左衛看似簡單,可裡麵的道道卻不少……”
道爺用玉錐輕輕敲打了一下玉磬。
叮!
——說重點!
朱希忠乾笑一下,“長威伯這套練兵法子,首要是淬煉將士們的敢戰之心,一切應用之妙存乎一心,但卻各有不同。比如說夜不收和普通將士們操練的法子便不同,那些激勵的手段也不同……”
“你是說,精髓是激勵人心?”
“戰法也要緊,不過長威伯說,一支軍隊首重士氣。”
道爺明白了,“秦源那邊看來領悟的還不夠。”
“是。”朱希忠覺得秦源學了自家老弟的本事去招搖,失敗了真是活該啊活該!
“你可有信心接手操練京衛?”嘉靖帝覺得老紈絝暫時充當廖化也還行。
朱希忠一下就愣住了,幾乎想答應,但旋即開口婉拒,“臣不能!”
“為何?”道爺有些不滿。
作為皇室最親密的戰友,英國公和成國公一係曆來都是帝王的預備力量。可如今這個預備力量卻有些不中用了。
“不滿陛下,長威伯曾說過,臣這等人適合做什麼潤滑劑,但凡用做攻城錐,不是做了奸臣,便是一敗塗地。”
——老哥,你就老老實實地幫襯陛下烘托氣氛得了。什麼領軍廝殺,獨鎮一方,那是害人害己。在家裡含飴弄孫他不香嗎?
蔣慶之的眼光道爺是信得過的,他輕歎一聲,突然發現自己在武事上能倚仗的人竟然沒
了。
那瓜娃子何時歸來?
想到蔣慶之南下後就來了一份書信般的奏疏,道爺不禁握緊了玉錐。
玉錐小巧,必要時也可以當做是發簪,是道爺最近把玩的愛好之一。
“陛下。”
嚴嵩求見。
若是蔣慶之在的話,定然會驚呼老嚴怎地蒼老如斯了!
最近這陣子士大夫們的反擊犀利且如浪潮般的凶猛,嚴嵩被夾在嘉靖帝和士大夫們的中間兩頭受氣,看著憔悴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