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柔縣此刻有些兵荒馬亂的架勢。
縣尊馬昆大清早就出了門,說是去視察。
“視察?怕是視察到了女人的懷裡。”一個老吏看著空蕩蕩的縣衙冷笑道。
“老王,走了。”一個吏目在外麵喊,“該去接收糧食了。”
“來了。”老吏應了,回身看了一眼大堂,目光上移,看著那個寫著‘明鏡高懸’的牌匾,呸了一口,罵道:“都是一丘之貉!”
陽光照在地麵,反射在牌匾上,再度把牌匾反射在地麵。
那四個字歪歪扭扭的,看著格外醜陋。
縣衙外,老吏和吏目出去後,門子懶洋洋的靠在門邊,太陽悠哉悠哉的曬在他的身上。風停了,雪住了,正是打瞌睡的好時節不是。
幾個乞丐在斜對麵蹲著,老乞丐輕聲道:“睡了。”
“翻牆?”有人問。
朱時泰搖頭,“翻牆太惹眼,我看這樣……”
他嘀咕了一番,老乞丐拍了他一巴掌,“狗曰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鬼主意這般多。”
“那一貫錢有一半該分給我。”
“憑何分給你?”
門子睜開眼睛,就見兩個乞丐一邊互相推攘,一邊走來。
“那戶人家都死絕了,是我發現的那些錢,怎地,我拿大半不該?”
“沒我把風,你能找到那錢也沒命花!”
“放你娘的屁!”
兩個乞丐越說越生氣,竟然動手了。
啪!
一不小心,門子就挨了一巴掌,兩個乞丐一看傻眼了,隨即撒腿就跑。
“站住!”
門子喊道:“狗東西,打了老子便想跑?也不看看……站住!”
門子追了出去,卻沒注意到幾個乞丐悄然進了縣衙。
縣衙中,值守的文書正在值房裡,朱時泰瞥了一眼,此人單手托腮,正在打盹。
他指指裡麵,又指指外麵,“留個人在此把風。”
狗東西,怎地那麼熟練?
老乞丐心中犯嘀咕。
心想,莫不是積年老賊的兒孫?
二人摸到了大堂外,朱時泰左右看看,沒人,便回頭道:“你在外看著把風……”
“為何不是老夫去?”老乞丐反問。
“你識字嗎?”朱時泰問。
老乞丐:“……”
大堂裡也有些亂糟糟的,地上泥濘也沒人灑掃,桌子上擺放著不少文書。
朱時泰走過去,一本本翻看著。
當日朱時泰拿銀子采買糧食後,自覺完成了賑災大業,本想回家,可看著災民們可憐,便多留幾日,好歹幫襯一把。
剛開始他準備去縣衙自報家門,讓縣令給安排個地兒做事。
可卻在縣衙外聽到兩個小吏嘀咕,說什麼糧食被拉走了,賬目要重新核對,免得被禦史查到。
朱時泰一聽就愣住了。
他隨即便去了城門那裡蹲守,數著一日送來的糧車數目,大致估算了一下糧食的數量。
每日城中兩次施粥他次次不落,喝了比米湯還不如的稀粥,他加入了一個乞丐小團夥,問那些人這等稀粥需要多少米熬煮。
得知答案後,朱時泰核對了一下送來的糧食,以及城中每日的耗費,得出了一個結論
——有人貪腐!
而且數目巨大!
二叔說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少年的熱血被點燃了,他看著那些嗷嗷待哺的災民,看著倒斃街頭的災民,他發誓要把這事兒查個底朝天。
他一本本的翻看著文書,可卻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賬目呢?”朱時泰越翻越快,他突然一怔,“那等賬目豈會放在此處?”
他養尊處優多年,對這等雜事壓根不懂。
“那會在何處?”
朱時泰撓頭,外麵老乞丐在低聲催促,“可找到了?”
“馬上。”朱時泰來回踱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兒。
老爹有一本小冊子,珍而重之的誰也不許看。有一次朱時泰不經意發現老爹趴在臥室地上,伸手往床底摸。他好奇偷瞥,發現老爹摸出來的便是那本小冊子。
“這等機密文書,定然不會放在縣衙,否則一旦有人追索,便是證據。那麼……唯有放在家中。”
縣令的家就在縣衙的後麵,這是多年的規矩。
朱時泰悄然摸到了後院。
縣令的家看著頗為簡樸,隻有一個老仆慢騰騰的在灑掃院子。
朱時泰趁著他不注意的功夫,飛也似的從邊上小跑過去。
他微微喘息著,不禁感激著二叔對自己的磨礪……若非這些時日的操練,他這幾日早已熬不過去了。
朱時泰摸到了臥室外,就聽裡麵有婦人說話。
“那些錢放在暗處,莫要被人看到。”
“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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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夫人是一個尊貴的封號,但時光流逝,民間有錢人,乃至於官員們的娘子也跟著叫起了夫人。朝中睜隻眼閉隻眼,於是天下夫人泛濫成災。
“去吧!”
一個仆婦出來,看看左右,躲在邊上的朱時泰全身緊貼著牆壁,身前的盆栽正好擋住了他。
仆婦走了,沒多久,裡麵的婦人也出來,她看看天空,歎道:“為何不多下些時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