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八年,快接近年底的時候,左順門再度爆發了君臣之爭。
無數人在等著那爆炸性的消息傳來。
“蔣慶之的性子是寧折不彎,一旦林欽等人發動衝擊,他必然會回擊。林欽抱著死誌而去,定然能逼迫蔣慶之動手。一旦見了血,誰能控製得住那些武人?”
“隻需死一人即可!”
“一人不夠。”
“你以為該死多少人?”
“最好死光!”
“那會引發大明震蕩,弄不好會導致天下處處烽煙。”
“為殉道而死,死而無憾!”
某個豪宅內,一個男子慷慨激昂的說道。
而在一家青樓中,有士子高呼,“諸君,今日左順門外必然血流成河,我輩當如何?”
幾個士子懷裡摟著女妓,麵色漲紅,“王兄說當如何?”
“當叩闕!”士子接過身邊女妓遞來的酒杯,一飲而儘,“一百人不夠,那就兩百,三百……一千人,我輩當用一腔熱血喚醒君王。”
“大丈夫當如是!”
眾人轟然應諾。
叩叩叩!
有人叩門,王兄不滿的道:“看看是誰。”
門開,進來的是王兄的家仆,奉命打探左順門消息。
王兄興奮的問:“可是死人了?”
家仆說道:“就在先前,林侍郎帶著百官衝擊左順門……”
士子們有的手還留在女妓的懷裡,有的腦袋還在女妓的胸脯上,聞言紛紛抬頭。
家仆麵色難看,“就在此時衝出一群百姓,衝著百官就是一頓毒打。如今百官躺在左順門前哀嚎,無人過問……”
“百姓?”王兄愕然,“那些蠢人……他們怎敢動手?”
豪宅中,正在得意洋洋的眾人也得了消息。
“是百姓?”
“那些人往日見到我等皆低三下四,不敢得罪。今日怎敢衝著百官動手?”
“這必然有陰謀,可是裝扮的?”
來人搖頭,“咱們的人看得分明,就是百姓。”
“他們怎敢?他們怎敢?”
京師許多地方都發出了這樣的怒吼。
“他們怎敢?”
韓瑜怒不可遏,“大好局麵竟然被一群蠢貨攪局,這是蔣慶之的陰謀。”
楊清在苦笑,越笑越大聲。
“哈哈哈哈!”
韓瑜跺腳,“請了醫者去救人。”
“不著急,沒死人不是嗎?”楊清說道:“以刺殺蔣慶之為開端,那些人的目標便是再度把陛下逼回西苑去。今日之事他們蓄謀依舊,勢在必得。可蔣慶之早有準備。老夫敢打賭,那些百姓便是被他蠱惑。讓陳湛去查問!”
陳湛回來了。
“市井中最近有人在散播謠言。”
“什麼謠言?”
……
“……市井中這幾日處處都在說賦稅之事。他們說陛下有意收取商稅,破除士大夫不納稅的特權,如此國用充足,便可減免百姓賦稅。”
陸炳此次率先打探到了消息,“誰知百官不許,士紳和讀書人不許,陛下堅持,他們便想逼迫陛下低頭……”
芮景賢來了,“陛下,今日有人在市井串聯百姓,說百官意欲在左順門再度逼迫陛下低頭,想要給百姓加稅。百姓怒不可遏,紛紛聚攏來左順門……”
嚴嵩站在那裡,沉聲道:“是義民!”
今日若是林欽等人成事,嚴嵩父子必然倒台,故而此刻他恨不能把那些百姓請進直廬好生誇讚一番。
“沒錯,就是義民。”崔元倨傲,可也為那些往日被自己視為螻蟻的百姓高唱讚歌。
“那些義民……有人告知他們,隻要不出人命,此事必然不了了之。”芮景賢總覺得義民這個詞兒不對味。
他不知道的是,等到了萬曆年間時,帝王派去收稅的人在江南被毒打,那些動手的人便被稱之為:義民。
“有人去跟蹤那些百姓,卻發現有人在有意無意的阻攔,乃至於動手毒打。”芮景賢說道:“東廠的人未得陛下吩咐,未曾插手。”
眾人默然。
嘉靖帝突然莞爾,“朕本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突然間此事卻以令朕驚愕的方式終結,這是……慶之呢?”
芮景賢方才就是從左順門進來的,“陛下,長威伯和成國公,還有二位皇子正在左順門前……喝酒。”
臥槽!
雖然沒有證據,但所有人都篤定此事是蔣慶之乾的。
這廝就這麼麵對數十被毒打一頓的官員喝酒!
嘉靖帝起身,“隨後彈劾的奏疏會不少。”
嚴嵩心領神會,“陛下,那等捕風捉影的彈章,臣以為都該漂沒了。”
說完他想抽自己一巴掌……怎地提及了漂沒這個犯忌諱的詞兒。
“此刻外間必然群情激昂,錦衣衛監控百官。”
“是。”
嘉靖帝看了芮景賢一眼,今日東廠表現的不錯,壓過了錦衣衛一頭,“東廠此次做的不錯。”
陸炳心中一冷,芮景賢低頭,“東廠上下願為陛下效死!”
說著,芮景賢抬頭看了陸炳一眼,眼中帶著挑釁之意。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要去歇息了,你等自便。”
眾人告退,出去後,芮景賢笑道:“陸指揮使今日神不守舍,可是為那些人心疼了?”
“野狗總是揣度人也跟著自己喜歡吃屎。”陸炳譏誚的道。
“嗬嗬嗬!牆頭上的草隨風搖曳,倒也多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