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慎就在蔣慶之駐地的大門外。
他全程目睹了蔣慶之麾下擊敗土兵的過程,對比了一下當年自己見過的京衛,不禁目露異彩,對徐渭說:“長威伯用兵師從於誰?”
徐渭當時矜持的道:“自學。”
楊慎:“……”
聰明如他也不敢說自己能自學成才,自負如他看著此刻的蔣慶之,心中的驕傲漸漸散了許多。
當沐紹寧跪下時,蔣慶之的謀劃都被楊慎串聯了起來。
“長威伯甫到昆明便與沐朝弼鬨翻,這是意欲把水攪混。假裝中毒身亡,是引誘沐朝弼出手,而誘惑沐氏出手,是為了讓沐氏的名聲頂風臭十裡。”
楊慎看著蔣慶之的背影,第一次用欣賞的語氣說道:“從建文時開始,朝中就一直在盯著雲南。曆代帝王與重臣都曾想過如何收回雲南治權,可不是有外敵襲擾令朝中無暇他顧,便是沐氏警覺,各種手段皆無功而返。
時至今日,沐氏在雲南根深蒂固,再無收回治權的可能。沒想到陛下竟有此謀劃……”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楊廷和,想到了嘉靖帝。
當初若是和嘉靖帝能君臣相得,那麼父親必然會青史留名,成就一代名相美譽。
但世間沒有後悔藥販賣。
楊慎眸色複雜,徐渭輕聲道:“此事……乃伯爺所為。”
楊慎眼中迸發出了異彩,“並未通過朝中?”
徐渭搖頭。
楊慎歎道:“老夫本以為自己膽子便足夠大了,沒想到後生可畏。一力謀劃收歸雲南治權……後生可畏!”
他在雲南多年,自然知曉這地兒的重要性。
一旦雲南治權收歸朝中,整個西南的局勢就變了。
“緬甸有土王,一直對大明不恭,對雲南虎視眈眈。老夫遊曆雲南多年,知曉那等土王的心思,但凡能尋到機會,他們必然會蜂擁而至。而今他們屯兵邊界之處,不時挑起紛爭,便是在尋找借口。沐朝弼為此也頗為頭疼,卻無可奈何,隻能忍讓……”
“所以伯爺來了。”徐渭眼中有厲色,“那些土王的好日子該結束了。”
蔣慶之策馬過去。
他居高臨下看著沐紹寧,再看看那些私兵。
沐紹寧喝道:“棄刀!”
伴隨著兵器落地的聲音,六百私兵跪下。
向著那位年輕權貴低頭,以示臣服。
蔣慶之策馬回身,微笑道:“這是大明的雲南,彩雲之南!”
雲南在手,西南大局初定。緬甸那邊聞訊後會如何?
他很是期待!
“伯爺!”
數騎趕到。
“顯章侯已經堵住了沐朝弼。”
“好。”蔣慶之笑道:“杜賀在京師憋久了,一朝得了用武之地,迅疾如電啊!乾得好!”
徐渭看著楊慎,以楊慎在當今士林和儒家的地位,若是這位老才子願意站在蔣慶之這邊,不,隻需為蔣慶之說一番好話,對儒家內部的分化都會起到巨大的作用。
所以他丟棄了毒舌,用那種蠱惑的口吻說道:“伯爺不隻是在謀劃雲南。升痷公可知緬甸過去便是大海?”
楊慎點頭,“老夫知曉,也曾想去看看,可惜未能成行。”
“升痷公可知大海對麵是何處?天竺!”徐渭說道:“大明隻需在緬甸那頭駐紮一支船隊,此後西南的物產便能源源不斷通過陸路抵達海邊,再通過船隻販賣至海外各處……”
楊慎何等敏銳,他呼吸一緊,“朝中難道還準備開放海禁嗎?”
“這都不是事。”徐渭為自己的東主把牛皮都吹破了,“西南交通不便,可卻物產豐富。一旦打通貿易通道,升痷公想想……”
“西南將會變為第二個江南。”楊慎在雲南和四川多年,再清楚西南的情況不過了,“西南一旦富庶,便與江南遙遙相對,朝中便可製衡江南。大明這盤棋……就活了!”
徐渭微笑道:“這隻是伯爺的一點小小構想。當初徐某也曾覺著這是癡人妄想,可如今……雲南到手!”
楊慎撫須,“後生可畏!”
這是他今夜第三次用這個詞來讚美蔣慶之。
蔣慶之卻帶著兩百騎再度出發了。
……
“都督,楊啟確定被擒。”江順麵色慘淡的說著外麵的情況,“麾下土兵不是被斬殺,便是跪地請降。如今城中漸漸安靜,可見蔣慶之已經控製住了局麵。”
“不,還有我的心腹!”沐朝弼就像是一頭困獸在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他們應當察覺到不妥之處,該出擊了。”
“蔣慶之此刻已然成為疲兵,隻要城中官兵出擊,他必敗無疑!!”鄧輝揮舞著拳頭為眾人打氣。
……
城中軍營此刻有些亂,將領們正在爭執。
“按照都督吩咐,咱們該等待軍令。”
“可約定的時辰到了,都督那邊卻無人前來,可見是出了意外。”
“那要不……出兵?”
“若是私自出兵,弄不好便會被斥之為圖謀不軌,都督能弄死咱們!”
“那就……試試,先派人去看看。”
“也好。”
數十騎奉命去哨探,眾將在大堂內焦慮不安的等待著。
沒多久,就聽到了腳步聲。
“怎地回來了?”
來的是奉命去哨探的騎兵將領。
“營外有人自稱長威伯蔣慶之,擋住了咱們的去路。”
眾人:“……”
“去看看。”為首的指揮僉事李安儼說道,他眼中多了利芒,殺氣騰騰的看著眾將,“蔣慶之來了,可見大事不妙。你等彆想著能逃過一劫,集結人馬,出擊!”
這時營門那邊傳來了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