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瑜來了。
“王庭相這個假道學,整日裝作一副清高的模樣,寧可去為孩童啟蒙,也不肯與我等為伍。”韓瑜冷笑道:“這眼瞅著就要年底了,蔣慶之拿不出那東西,必然會遭受我名教攻訐。他這是想用此事來分散我等的心思。”
“京師大儒王庭相轉投墨家,消息一旦傳出去,這新年誰還有心思過?”楊清負手在屋內轉圈,“這是活生生打臉。”
韓瑜說道:“老夫已令人去查問此事了。一切等證實了再說。”
楊清指著邊上的楊誌遠說道:“這是老夫的侄兒,過了鄉試,準備出來遊曆一番,就是他在城外發現了此事,和王庭相發生了衝突。正好有個文人來了……一番衝突,老夫這侄兒挨了一巴掌,年輕人忍不住就拍了對方一磚頭,人給打暈了。”
“文人?”韓瑜笑道:“小事,回頭讓人去看看。”
在京師士林圈,誰敢不給他們麵子?
“說是姓徐。”楊清抬眸看著韓瑜,眼中有些謹慎之意,“蔣慶之身邊智囊徐渭也姓徐。”
“不會這般巧吧?”韓瑜笑道,然後又誇讚了楊誌遠一番。
“二位先生。”陳湛來了,“盯著新安巷的人來報,徐渭不知被人打的滿頭是血,被拉回了新安巷。”
楊清眸子一縮,“果然是他!”
韓瑜也是一怔,“竟是他?”
楊誌遠朗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回頭我便去新安巷。我倒想看看蔣慶之能把我如何。”
楊清搖頭,“不能去。”
“年輕人總是滿腔熱血,覺著這個天下無人能阻攔自己。可那是蔣慶之。”韓瑜說道:“他在蘇州府用十餘顆頭顱彰顯了自己屠夫之名。你一個舉人……”
“楊氏之名不容羞辱。”楊誌遠說道:“當時徐渭先動的手,我這才還擊。這事兒哪怕是到了禦前,小侄也不會低頭。”
韓瑜自然不會和年輕人一般見識,他看著楊清,“楊公,要麼把他送回去?”
楊誌遠蹙眉,“小侄臨行前便說過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定然要遍閱北方。若此刻回去,小侄寧可與蔣慶之當麵對質。”
“勇氣可嘉。”韓瑜嗬嗬一笑,“要不……楊公就得出馬。雖說徐渭是蔣慶之的幕僚,可許多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正好快年底了。蔣慶之難道就不擔心那件事兒?楊公可虛以委蛇……”
楊清點頭,起身道:“事不宜遲,老夫這便去。”
他走過來怕拍楊誌遠肩膀,“安心。”
“是。”這是楊誌遠第三次來京師,對京師繁華期待已久。隨後他跟著楊清的隨從去安置下來。
“最近京師哪裡熱鬨?”楊誌遠問道。
“京師熱鬨的地兒可多了去,就說……”
楊清隨即趕去了新安巷。
“楊清來了。”
夏言去見蔣慶之有事兒,順帶把這個消息告知他。
軍中郎中正好出來,說道:“伯爺,徐先生的外傷倒是尋常。不過這裡卻有些麻煩。”他指著自己的腦袋,“小人在軍中見過不少這等病患。有的是摔到了腦袋,有的是被重器擊打……大多能醒來。不過,也就極少數病患……會有些麻煩。”
“變成傻子?”夏言問道。
郎中乾笑,“極少數。”
“何時能醒?”蔣慶之覺得多半是腦震蕩。
“應當在這一兩日。”郎中說道。
蔣慶之走進去,見徐渭雙目緊閉,額頭上包紮的布條是伯府的,經過熬煮消毒。
他走到床邊,摸了一下徐渭的額頭,並無發燒的跡象。
他回身,胡宗憲就在門外,眼珠子竟然泛紅。
“伯爺,此事在下請纓!”
“好!”
……
見到蔣慶之時,楊清特意觀察了他的神色。
“見過長威伯。”
蔣慶之也不客氣,徑直坐下,“你來作甚?”
楊清見他無禮,心想徐渭的傷勢怕是不輕。
“小侄與徐渭發生的衝突……”
“那不是什麼衝突。”蔣慶之森然道:“王庭相乃是名儒,你那侄兒竟口出不遜,徐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竟被你拿惱羞成怒的侄兒下了狠手。”
“長威伯!”楊清本想自行坐下,聞言又站了起來,“徐渭動手在前。”
“你那侄兒先羞辱他在前!”蔣慶之冷笑,“把人交出來!”
楊清深吸一口氣,“距離年底不足一月,長威伯就不想想後路嗎?許多時候做人當留一線,莫要逼人太甚。”
他不願妥協,但卻知曉蔣慶之的凶殘。故而隻好暫時低頭,拋出自己的籌碼。
——此事就此了結,年底你拿不出那利國利民的東西,老夫這邊為你緩頰。
徐渭不過一幕僚,而且看樣子死不了……一磚頭也拍不死人不是。
既然如此,這個籌碼應當能讓蔣慶之心滿意足。
蔣慶之拿出藥煙,指指外麵。
“滾!”
……
楊清回到了豐源樓,韓瑜問道:“如何?”
“蔣慶之無禮!”楊清何曾被人這般羞辱過,此刻依舊麵色潮紅。
“預料中事。”韓瑜說道:“不過老夫有些好奇,楊公甘願為他緩頰,此人卻悍然拒絕。那東西難道他真有把握?這是有恃無恐,還是色厲內荏……”
楊清問隨從,“二郎呢?”
隨從說道:“先前二郎君說出去訪友。”
楊清麵色一變,“他出去多久了?”
“半個時辰了。”
“去把他追回來,速去!”
“楊公稍安勿躁。”韓瑜笑道:“蔣慶之沒那麼快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