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死後(1 / 2)

“宋悅——”

撕心裂肺的喊聲響徹整個山崖, 而不遠處幾乎融於黑暗中的人影, 就那麼無聲無息地, 背麵向下,在玄司北的目光中,將千言萬語濃縮為一個動作,毫無預兆地墜落。

他不管不顧猛地衝上前, 卻被程墨和沈青城拽住了衣角:“尊主, 冷靜些!”

玄司北雙眸睜到最大,渾身上下的血液都開始凍結, 在他的世界,耳邊一片嗡鳴,所有人的視線與話語都模糊了,隻剩下她最後的幾個字。

“為什麼……”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如同凶猛的江海, 泛遍他的四肢百骸, 精致的容顏蒼白如紙,顫抖著嗓音, “為了燕國,為了蒼生, 你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宋悅, 我第一次知道, 原來你連自己都不放過。”

不光是他, 在場的人也都沒想到她會尋死。

她明明已經卷了金銀, 已經喝了避子湯, 可見她原本是計劃出逃的……可惜路上被他發現, 計劃被打斷,才被逼到了這條死路。她先前的溫柔蒙蔽了他的眼睛,讓他以為,他不計較,而她無路可退,就一定會回到他的身邊。可他錯得離譜,看似容易妥協的宋悅,骨子裡透出一股冷傲。

他這才知道她或許積怨已久,隻是以宋悅的生存之道,不會表現在臉上,甚至會假意安撫他。

那些溫柔,都是她刻意做出來的假象。她能如此狠心地對待他,更能對自己狠心。

為了讓他設身處地去體會那些無辜百姓的感受,不惜付出一條命……隻為了讓他回頭?

嗬,諷刺至極……因他複國大計而死的第一個燕國人,竟然是他最鐘愛的女人!

他的世界,崩塌傾頹。

一滴滴鮮紅的血,順著他的袖口灑在地麵。玄司北輕輕垂著頭,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隻從他顫抖的身體能看出那隱隱躁動的冰冷與無助。沈青城上前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安慰。

這山崖的高度誰都知道,下麵湍急的水流隻會把人衝得屍體都沒有,就算不從高處,隻從河岸邊摔下水,都九死一生。誰會知道宋姑娘如此決絕。

“你們全都讓開……”玄司北精致的麵容染上一絲天真純粹的笑,忽然笑容擴大,變得有些詭異,“都給我讓開!”

她還想教他……這道理用不著她來教。現在他的整個世界都灰暗下去,在她摔下懸崖的那一刻,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擁有的時候,毫無危機意識,不懂得珍惜。隻有在失去的那一刻,他才猛然回味,於他而言,什麼是虛的,什麼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但那又如何,她已經回不來了。

他猛地一把推開了沈青城,大步向懸崖走去。

對麵分明是一條絕路,看他的表情,倒像是飛蛾撲向火苗,像是幻象中的人努力走向眼前希望的光輝,麵對的卻是寓意毀滅的深淵。

“尊主,不可!”程墨大驚失色,知道尊主已有赴死之念,早就準備好,趁尊主失神的空當,襲向他的手腕。

特殊時期,必須封存尊主的內力,不然這裡誰都攔不住尊主!

玄司北冰冷的雙眸微微一抬,整個人都沉浸在陰鬱沉重的氛圍裡,對外界的一切都不關心,隻是察覺到了危險,本能的做出反應。

武功高如程墨,被玄司北下意識的一掌,震得後退幾步,才穩住了身形。

沈青城心下一突,大呼道:“尊主,您不能這樣一走了之!就算忘了長老的囑托,忘了子民們的期望,就算隻是為了宋姑娘,您也不能去啊!您這一去,她不就白費一條……”

“命”字還沒說出口,麵前白影一閃,玄司北便站在了他麵前,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冰冷,同時一根手指正壓在他的喉頭處,微微用力。

隻要他想,隨時可以殺人。

沈青城麵色陡然白了幾分,心知尊主為了宋姑娘能六親不認,連忙收回了剛才的話,換了種容易接受的說法,絕口不提宋悅的死:“宋姑娘對尊主一片苦心,尊主不該辜負才對。”

玄司北周身的殺意這才淡了幾分。他輕輕斂目,喝退所有人,又繼續走向山崖。

這次,雙眸依然沒有焦距,周身繚繞著絕望的陰鬱,麵色依然是無血色的蒼白,如同遊魂一般,每一步都沉重而緩慢,卻無聲無息。

但沈青城的話,他聽進去了。

他要趁著他手中還攥有權,為她在陰間鋪平道路,就算找不到屍體,也應立個衣冠塚。還有他所肩負的那些責任和期盼……如果就這麼撂下的話,地下的宋悅會對他失望至極吧?她所說的一切,是為讓他給那些幸存的楚國人一個安穩的環境,也是為了燕國的安定,她的遺願……他幫她完成。

他改變計劃了。

不能把百姓牽扯進去,那就宮變吧,隻把那個真正與他們有血海深仇的始作俑者拉下位。等他坐上皇位,用燕帝的身份立旨,安頓好楚國遺民,讓他們能活在陽光下,了結此事,便隨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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