瞠目結舌的宋悅, 腦子裡隻有兩件事。
其一,玄司北這小白眼狼已經迫不及待吞吃她的遺產了, 那黑箱子裡裝的不會是她值錢的家具吧?
其二, 下次他要是還嫌不夠, 想把她那雕花的梨木床給賣掉, 搬動的時候豈不是就能發現密道?
姬曄見她似乎心神不寧, 有些嚴肅的拍了拍她的肩,眸中帶著了然:“看到了嗎?你所信賴的人, 不一定會對你報以同樣的忠誠。”
他緊緊盯著宋悅,心下歎息。
年幼時, 第一次見到最信任的部將背叛, 他也是這幅怔愣的神情, 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但殘酷的現實由不得人逃避, 特彆是姬無朝, 就算他不情願, 也得迅速成長起來。
畢竟再過兩年,虎視眈眈的鄰國就要按捺不住了……到時隻要他的一個決定,就能顛覆一整個燕國, 百姓實在是輸不起,姬家的血脈到了這一代, 已經凋零至此, 更是輸不起。
宋悅:“……我知道。”
皇叔好像會錯她的意了。她真的隻是有點肉疼她的家具, 外加擔心她的密道被發現而已。他擔心她會因看到背叛者而感到悲憤, 殊不知她除了絕對忠誠的臣子, 再也不會交付百分百的信任。不交付百分百的真心,自然就不會有任何傷害。
在管理局的培養下,他們第三代已經趨於完美——是完美的任務執行者。最大化撇去感情因素,將所搜集到的信息以最冷靜的方法處理,結合腦中灌輸的大量知識最大限度的提升判斷力,讓所有的決定都變成當下情況的最優解,這是z先生提出來的理論,那個冷漠而對規則無比狂熱的瘋子。
自然,就算邏輯思維幾近理想化的無破綻,她也終究不是最完美的成品,就算拿到了金牌,也是有瑕疵的。或者說——她覺得z的理論終究不可能成為現實,因為隻要是人,沒有脫離物種的範疇,就一定保留著人的特性,情感。這是機器沒有的,就算再怎麼用數據模擬、去量化,它都是不可測的。
作為一個瑕疵品,她的情感也依然保留,之所以有拿到金牌的能力,隻是剛好她能完美壓製住這些,暫時偽裝成完美成品,完成任務。她自詡有很強的自控力,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依然出現了瑕疵。
比如說玄司北。
在看到他跪在崖頂低聲控訴時,她刻意壓下了所有情緒,安安靜靜站在他身邊,儘管他感覺不到。那也是她在這個世界頭一次因為感情而影響到自己的行動,安靜等他走後,拿走了那塊桂花糕。
如果這件事被同事知道,或許他們會認為是浪費時間而毫無意義,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雖然不後悔,但也有些驚訝。緊接著,就是有些害怕。
她是心軟了。雖說現在還沒到達影響任務的階段,但這是個不祥的征兆——這樣下去,終有一天她會因個人感情影響本該有的行動,從一個未被檢查出的瑕疵品,徹底變成廢品。
z先生手下的棋子多得很,時空管理局也不需要一個廢物。
宋悅冷冷站在窗邊,眸中變換著複雜神色,想了很多。
姬曄以為他仍然不願麵對,這一幕,對於小皇帝來說,的確打擊太大。他忽然走上前,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算了,你回去,接下來的調查我來辦。”
他隻是想讓姬無朝清醒地看待這個世界,可他畢竟年幼,多少有些不能接受。既然他已看清了真相,那麼,接下來扳倒相國的事,便是他這個臣子要做的。
“不,你回去。”宋悅的目光不知何時已變得堅定,遙遙望著緩慢馳行的馬車,眯了一下雙眸,“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
一輛不惹眼的馬車,駛出城外三裡地,還一直悶頭向前走著,越發有往偏僻無人的小道行駛的勢頭。
從路邊的大樹上,探出兩道人影,其中,宋悅穿著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衫,身邊的小丫頭徐音衣服上打著幾個大大的補丁。兩人看著馬車消失的岔道口處,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便跟了上去。
這徐音是姬曄的手下,個子很小,卻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是特意派來保護她安全的,雖然她武功在徐音之上,但姬曄的好意她不得不領——剛才她好說歹說,才勸姬曄不要跟來,但他擔心她一人會被發現,才叫了一個武林之人護她安危。
【為什麼宿主不想姬曄跟著?】
宋悅:我懷疑那箱子裡是我值錢的遺產,怕有些東西姬曄不方便看。
【宿主還真是小心。】
一路跟了許久,宋悅都有點看不懂了,玄司北這是要搬著她的家具去哪兒?就算轉手賣掉,也不用走這麼遠吧?他又不像是會缺銀子的人!
馬車停在了湖邊,裡麵的月白身影緩緩走出,讓人拖著箱子下來。四麵八方極其安靜,因微風而波光粼粼的湖麵在此氣氛下都顯得有幾分詭異,玄司北身形一頓,不過沒有回頭,隻是嘴角輕輕抿了一下。
那一瞬間,藏在草叢裡的宋悅幾乎本能地雙手掩住口鼻,僵了一下,又看向無知無覺的徐音小丫頭,隻好捂著她的嘴把她按下了草叢。
徐音睜圓了眼睛瞪著她,悄悄在她耳邊道:“我武功很強的,還沒有人能察覺到我的氣息,你不用捂著……”
“他也會武,而且內力絕對不弱。”宋悅貓著腰認真撥開眼前的草叢,借著兩根草的間隙偷偷向對麵看去,“安靜。”
特意約在城外三裡地,又是在官道邊荒無人煙的山腳下,太可疑了。如果眼前的湖裡再有幾艘船的話,她都得懷疑他想走私販賣一些奇怪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