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默逐漸覺得自己每日都變得比前一天更疲憊,她有時什麼都做不了,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一躺就是一天。有時難過了就止不住地流淚,下一秒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平靜地繼續躺著。
她越來越害怕出門,怕看到美院裡的每一個人,怕路上的人一個不經意瞟到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割開她已經潰爛的傷口。
餘默的媽媽到安南看過她幾次,女兒是她和爸爸的驕傲,從小餘默就很乖很聽話,是“彆人家的小孩”,長大後順利讀研,現在成了大學老師,每一步走得都讓爸爸媽媽感到欣慰。
每次見到媽媽,餘默如往常一樣喜笑顏開地帶著她出門玩,媽媽一走,她又打回原形,死氣沉沉躺在家裡。
無論身邊的人怎麼勸她,她都機械地答應著。
“前兩天我聽你周姨說,她女兒就住在你們藝大附近的那個綠河小區,前兩天她女兒那棟樓上有個人跳樓了,救護車到的時候人都已經斷氣了,聽說那個女孩才二十多歲。”餘默媽媽在晚飯後和餘默在臥室裡拉家常,“你說她連死的勇氣都有了,還有什麼事是沒有勇氣麵對的?她的家人得多難過啊……”
餘默點點頭“嗯”了一聲,沒再多說話。
“說實在的,你雖然以前還說你要讀博,之前出了點事可能會影響你晉升,但是你有現在這樣,爸爸媽媽都已經非常非常為你驕傲了。”餘默媽媽的安慰不痛不癢地落在了餘默的身上。
學校給餘默安排的工作越來越少,後來她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家裡備課,備著她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人聽到的課,日夜顛倒地不停工作。
終於在一個冬夜,她的身體支撐不住直直地摔在了臥室的地麵上,牛小柳當時在臥室裡聽到了一聲沉悶的巨響,趕忙推開了餘默臥室的門,給金禹傑打了電話。
一行人將她送進了醫院,一整套全身檢查後,醫生說她血糖太低,加上有些營養不良,建議回家靜養。
餘默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時,牛小柳正趴在她的手臂旁。
“小柳。”餘默虛弱地呼喚著牛小柳,四肢僵硬無力,難以動彈。
牛小柳睜開惺忪睡眼,眼睛裡全是紅血絲:“你嚇死我了餘默。”她抱著餘默乾柴一般的手臂。
“我們回去吧。”餘默看著牛小柳傻乎乎的模樣很是心疼。
牛小柳起身叫來了江舟和金禹傑,他們幫餘默辦了出院手續,扶著她去找江舟停在醫院廣場上的車。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快要走到車門的時候,她望到在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冬日深夜,沒有雨雪和大風,空氣中卻彌漫著刺骨的寒。
醫院的道路兩旁連路燈都顯得格外微弱,路原站在深藍色天際籠罩的橘色路燈下,緊裹著黑色羽絨服,鼻頭凍得通紅,他看到餘默被幾個人攙扶著出來,腳下的動作剛上前去,又頓了頓。
他的眼睛霎時從疲憊變得紅通通的,眼睛裡漲滿了淚水。他停下腳步靠著路燈站著,嘴角艱難地微微向上扯出了一個弧度。
餘默感受到鼻尖一陣刺刺的酸痛,眼淚奪眶而出,抑製不住地大口喘息,牛小柳趕緊幫她擦乾淨臉道:“默默姐,我一個小時前就趕他走了,他不肯走。”
牛小柳氣勢洶洶地對著路原叫喊:“你快走吧!彆再惹她哭了!”
餘默扭過頭就爬上車,不敢再看他的臉。
明明那件事他和自己都是受害者,明明自己也在無數個夜裡擔心他的處境,但是餘默也隻能狠下心地裝作沒有看到他,生怕下一秒,就心疼地無法自已,不顧身份關係、不顧世俗目光地跑過去緊緊抱著他。
“快回去吧,太冷了外麵,我沒事了。”上車後,餘默還是沒忍住給他發了條消息,然後轉頭看向窗外,路原還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車駛出醫院的大門。
“我不冷。”
傻瓜。
餘默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心裡暗自心疼著那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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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考核,餘默意料之中地獲得了一個不稱職,儘管她很努力認真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但是這種不記名互相評級的分數,很難有什麼公平可言。
去年她才剛剛來,今年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考核。
按照學校的規定,連續兩年考核不稱職就會被辭退,所以她在到美院工作的第三年的春天,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想今年春季學期結束後就離職。”餘默在師門幾人替她辦的生日聚餐上講出了這個決定。
“師姐,想好了嗎,這不是你一直的夢想嗎?”江舟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