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夕濛昏昏沉沉地醒來,報紙破洞處溜進來的刺眼陽光讓她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適應明暗轉化。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灰黃色的平房屋頂。
身下堅硬的觸感硌得尾骨鈍痛,額頭上傳來陣陣涼意,同時她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喊著:“姑姑!你醒啦?”
陸夕濛慢吞吞地坐起來,拿掉額頭上的毛巾。
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正端著碗站在床邊。
他長得瘦弱矮小,皮膚黝黑,短頭發亂糟糟的,身上衣服也漂洗得破舊,唯有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格外討喜。
雖然姑姑平時都不理他,不帶他玩,但他還小,沒什麼熱臉貼冷屁股的概念,隻知道姑姑也是家裡的親人,姑姑生病了全家都不開心,他特彆希望姑姑快點好起來,獻寶似得把碗遞上去。
“這是奶奶早上蒸的雞蛋羹,快吃吧姑姑。”
他兩手捂著碗,也不嫌燙,小手都紅了。
陸夕濛微微一愣,笑著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我們家樂樂真乖。”
樂樂一下子呆住了。
姑姑笑了耶,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笑容,比小貼畫上的女明星還好看哩。
雞蛋是個稀罕物,即使自家養了雞也不常吃,每次吃還不做煮雞蛋,必須要衝水蒸,這樣一個雞蛋蒸一大碗全家人分,薄是薄了點,但加點小蔥,入口滑嫩,回味鮮甜……
樂樂想著想著,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那小饞樣兒看得人心酸又好笑,陸夕濛挖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哄道:“姑姑吃不下這麼大一碗,樂樂幫我分擔一些吧。”
樂樂縮著手不敢往上湊。
他怕姑姑罵他,以前姑姑總說他吃得多,說小孩子會吃什麼好東西,給他吃就是浪費。
“樂樂,再不吃就涼了哦。”
聞著那香味,樂樂到底還是沒忍住,“啊嗚”一口把滿滿一勺子蒸蛋吞進嘴裡,卻不咽,吧嗒吧嗒地抿好久,嘗夠味兒了才舍得吃下去。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雞蛋羹,俗話說肚裡有糧心裡不慌,半碗下去陸夕濛覺著精氣神都好了不少。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陸安樂今年才四歲半,可家裡的活已經做得很熟了,喂雞,挑水,熱飯,都不在話下。
陸夕濛看他小胳膊小腿兒提著那麼大一個桶,從井邊走到廚房要咣當咣當晃掉一半,忙讓他歇著,自己手腳麻利地挑滿了兩個大缸,又轉頭去雞鴨棚裡拿出食槽把剁碎的菜葉和碾爛的穀殼加進去攪拌。
樂樂揣著手手坐在堂屋門檻上,小小的眼睛裡有大大的問號。
怎麼睡了一覺的工夫,姑姑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樂樂,你去幫姑姑摘點小蔥再剝個蒜頭好不好?”
“好嘞!”
想不明白樂樂就不想了,反正姑姑還是他姑姑,他更喜歡這個會喂他吃蛋,幫他乾活,笑起來還賊好看的姑姑。
陸夕濛走進廚房,拿出櫥櫃裡的糠粑和野菜。糠粑頂餓,野菜沒成本,這些是村民們集體勞動時最常吃的午飯了。陸家有個孩子還能給加熱一下送去,很多人都是直接帶冷的吃。
野菜苦澀,葉子毛糙,想也知道入口是什麼味兒,陸夕濛本想清炒,看了看即將見底的油瓶又放棄了。
油和糖可比其他調料都金貴,用來炒野菜是“大材小用”了。
她把野菜倒在盆裡,用一點鹽稍微揉搓一會兒,接著在熱水裡焯一下去除苦味,再用醬油、米醋、蒜末、蔥調個汁淋在上頭,縱然比不上山珍海味,也算清爽可口了。
土灶上的糠粑傳來了樸素的糧食香味,陸夕濛洗了手,看著蒸騰而上的嫋嫋水汽,滿腦子雜亂的思緒漸漸清晰。
她上輩子出身於中醫藥世家,祖上往前數幾代都是有名的太醫院陪葬天團成員,從會牙牙學語開始她就跟著中醫界的元老級人物學望聞問切、識草辨藥,年紀輕輕便享譽海內外,當選工程院院士,是無數高校和三甲醫院的榮譽教授、專家。
出車禍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趕上了穿書大潮。
原身也叫陸夕濛,是南平公社祁山大隊裡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姑娘。
陸爸陸媽當年最開始是想要男孩子的,男人上一天工能比女人多賺兩三個工分,可連續三胎都生了男孩之後,陸爸陸媽養三個皮小子養得身心俱疲,開始期待有一個貼心小棉襖。
原身是在父母和哥哥們無儘的祝福和盼望中來到人世的,出生後也一直被陸爸陸媽偏心地寵愛著,從小到大家裡最好的衣服和吃食都給了她,卻養成了她頑劣任性、目中無人的性格。
原身一方麵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家人對她的好,一方麵又討厭這個窮酸的家和落後的山村,對書中男主宋庭昱一見鐘情後極儘勾引癡纏之能事,聽說宋庭昱家裡是省城有頭有臉的,原身做夢也想跟他回城享受榮華富貴。
男主把原身當個便宜的消遣玩意,回城時壓根沒想起來這號人。
原身仍不死心,偷了陸爸陸媽的養老錢、大哥養娃的錢、二哥結婚的彩禮錢、三哥上學的生活費,湊了一筆“巨款”隻身離家出走,好不容易折騰到省城,才發現宋庭昱早就在下鄉前就結婚了,對方就是書中的女主,與宋家門當戶對。
宋庭昱把原主當黑曆史,暗暗找人把她料理了,原主人財兩空,不得善終,書中對她的描述隻剩下一句男主哄女主的話:“鄉下那些不要臉的女人我可看都沒有多看一眼。”
陸夕濛歎了口氣,掀開鍋蓋把加熱好的糠粑放進籃子裡用布蓋好,腦海中試探地喊道:“球球?”
為了在車禍中救下陸夕濛並給她傳輸記憶,係統用完了積攢的功德積分,甚至透支維持自身活動的能量值,係統中的倉庫、商店、卡池全都因此被強製關閉,漆黑一片。
球球是係統的倉鼠崽崽擬態,也不知道是消失了還是沉睡了。
陸夕濛喚了幾聲都沒有回應,隻能暫時作罷。
五月的正午,春光明媚,走在狹窄的鄉間泥路上,撲麵而來的花草清香沁人心脾。
1976年的風裡沒有汽車尾氣,天空碧藍如洗,萬裡無雲,飽含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