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的心跳如鼓。
她怕皇上一點彎道都不走的,跟她來直的。
入宮以來,皇上的日子過得如何,她也是知道的。
不要說她不能替賈家應承什麼,就是能應承……,她也不敢!
太上皇雖然看著不管事,但宮裡的,朝中的,全都心知肚明。
元春怕給賈家再惹禍。
“你覺得寧國府那邊,沈夫人如何?”
大伯娘?
元春震驚,皇上怎
麼會問大伯娘?
敬大伯都出家了,怎麼還……
“伯娘…是個很好的人。”
元春不想像彆人那般,貶低自家伯娘。
伯娘沒女兒,每次看到她都特彆喜歡,有什麼吃的玩的,都會想著她。
她在寧國府,也跟自己家一樣。
甚至有時候比在自己家還快樂。
至少在自己家的時候,她一邊要顧著祖母,一邊還要念著母親。
偏兩人總在暗地裡較著勁。
母親總是哭,她和哥哥一生下來,就被抱到了祖母身邊,害她日思夜想,幾乎哭瞎了眼睛。
後來寶玉生下來也是那般,元春忍不住的,就多心疼些母親,可隱隱的,她感覺祖母察覺了,並且很不開心。
送她進宮,換以前她去哭求幾句,祖母就算不改主意,也會跟母親明裡暗裡的鬨幾場,可那一次,她們站在了一條線上。
以家族、父母、哥哥、弟弟來說服她。
隻有伯娘是心疼她的。
教她謹言慎行,教她明哲保身,教她量力而行……
她想幫她反對的。
可她身份尷尬,說了不算。
“對你很好嗎?”孝穆帝溫柔看著她,事實上是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表情。
“是!”
元春道:“伯娘對族中的女孩子都很好。”每一個成婚,她都會幫著做臉,給一份添妝。
曾經她的那一份特彆豐厚。
伯娘還指給她看過。
“她一直想要個女兒。”
年前收到家中消息,說伯娘懷孕了。
元春看著皇上,微有緊張,“皇上,您怎麼好好的,問起我伯娘了?”
“唔,你伯娘看樣子是真的很喜歡女孩兒。”
孝穆帝笑道:“她不是懷孕了嗎?為了給她肚裡的孩兒積福,往國庫捐了一筆銀子,又想著家中的欠銀,乾脆讓你伯父和哥哥,把國庫的欠銀全還了。”
什麼?
元春震驚。
怪不得前段時間,甄太妃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原來是因為還了欠銀嗎?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不是應該的嗎?”
“……”孝穆帝拍了拍她的手,“確實是天經地義的事,可這世上,就是有那麼多人,以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當老賴。”
無春:“……”
突然好慶幸,家中的欠銀還了。
雖站太上皇這邊,可賈家也是真的不能得罪皇上太過。
“你隻說了你大伯娘愛女孩,還沒說其他的呢。”
“我伯娘一直都憐貧惜弱的很。”
皇上對伯娘似乎並無惡意,元春放心大膽了許多,“京裡的慈幼局受到的捐助多,她就沒往這邊捐,轉而給大同那邊的慈幼局提供所有的吃食和衣物,曾經我還幫她理過這方麵的賬目。”
大同?
孝穆帝想起來了,他支應京城這邊的慈幼局甚為艱難後,特意讓人查了各府的慈幼局情況。
裡麵的事情讓人觸目驚心,好些個慈幼局,簡直成了人販子窩,裡麵好點的孩子,幾乎被都被賣了。
也不是沒有富人捐錢捐物,而是好些慈幼局的管事手腳不乾淨。
整個大昭,除了江南幾個慈幼局辦的實在好外,北方就隻有京城和大同的慈幼局沒事了。
京城是因為在天子腳下,大同則是那邊大大小小的將官,時不時的去關注一下。
隻聽說,那邊的捐助是一位神秘夫人所為,倒是沒想到,會是沈夫人。
孝穆帝輕輕的籲了一口氣,“這件事,你敬大伯知道吧?”
“知道的。”
說到大伯,元春就沒那麼輕鬆了,“我大伯從來不管我大伯娘。”
“你大伯棄了官,沈夫人就沒有誥命,你覺得她受得了眾人異樣的眼光嗎?”
“……”
元春抿了抿嘴,“受不了也得受。”
要不然能怎麼辦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伯娘說,她不算苦,敬大伯才是真的苦。
“這世上,人人都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
太子命都沒了。
她大伯好歹還活著。
還能庇護家族。
元春也很清楚,寧、榮二府現在真正靠的,是那個無官無爵的敬大伯。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今日風大,你早點回去。”
元春似乎比他原先以為的要好點。
孝穆帝算著他的暗衛頭頭該回來了,支走元春,直接就到了皇後宮裡。
果然,他坐下還沒喝下兩口茶,一身玄衣的暗衛頭頭就出現了,“皇上,已經確定了,侏儒刺客謝正虎與前朝餘孽有關,他們應該是覺得賈家快不行了,順勢推一把,以報兩代寧國公與他們的血仇。”
他雙手奉上那邊內應給回的消息,“此單是賈珍死,五萬兩白銀。賈珍重傷,三萬兩。”
孝穆帝接過薄薄的一張紙,點了點頭,“下去吧!”
他轉身就跟皇後道:“派兩個醫女去寧國府看顧沈夫
人生產吧!”
“……生產?今天?”
皇後吃驚。
她剛剛聽到有人刺殺賈珍呢。
“是!”皇上歎了一口氣,“我還得到父皇那裡,給賈家求個情。”
最好由父皇給沈氏誥命。
賈家如今這般可憐,父皇總會有點惻隱。
孝穆帝深知年老的父皇,最驕傲的就是曾經的崢嶸歲月。
而那段歲月裡,一直都有賈家的影子。
如今寧國公後人如此淒慘,總要給點恩典。
好在賈敬已經出家,沈夫人又是一介女流。
看在她可能難產,無命享用的份上,父皇大權也會抬抬手,多給一些。
孝穆帝親自去見太上皇了。
此時的太上皇,還真沒睡。
他正戴著老花鏡,看皇帝送來的折子。
重要的折子,留給他添筆,不重要的,皇帝自己批了。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很滿意這個兒子的。
雖然已是皇帝,卻從來不逾矩。
心裡眼裡,還有他這個父皇。
“太上皇,皇上來了。”
錢公公小聲稟告。
“請!”
這麼一大晚上,一定是有事。
太上皇放下折子,等兒子進來。
……
寧國府,沈檸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
真的太疼太疼了。
疼的她意識都有點模糊了。
那天找焦大,她的本意是他找自己人乾。
他們自己家人動手,哪怕兩條腿都斷了呢,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可是現在……
想到老頭那天的表情,沈檸就後悔的想捶自己。
老頭子對賈家有恩,性子但凡好點,賈珍和賈蓉也不可能不給他養老。
可是紅樓裡,焦大混的可慘了。
雖然他照樣能跳著腳罵所有人,可主子拿他沒辦法,下麵的小廝,卻有的是點子製他。
顯然這老頭子就是認準了,固執到不行的人。
她找他給賈家賣慘,可不就是讓賈家真慘嗎?
沈檸在夢裡都在惦記賈珍的傷。
生怕她的出手,讓還這麼好的賈珍就此沒了。
讓蓉哥兒成孤兒。
她可能是頂不住這一關了。
孩子太難生,她要對不起她了。
“剖,剖”
喃喃中,沈檸希望有人能把她肚裡的孩子剖出來,這樣至少不會一屍兩命。
“太太,張嘴!”
一碗特彆苦的藥,被鐘婆子硬生生的灌進了肚子。
沈檸緩緩睜開眼睛,燭火搖曳,尤氏和兩個不認識的女子不知何時進來的。
“母親!”
尤氏緊緊抓著她的手,“已經四更天了,大爺到現在還睡的很熟,一點也沒發熱。”
“……謝謝!”
沈檸欣慰的回握了她一下,“我把他和蓉哥兒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