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裴玉玏身側,留下一句充滿惋惜的點評。
“……”
“裴懷慎,你有何資格說他人!”
這一聲怒氣更甚,音調卻小了許多。
裴懷慎充耳不聞,徑直將尹蘿抱去繁花閣外停著的馬車上。
馬車旁等候的人一驚,連忙打開車門。
“去澧苑。”
裴懷慎頭也不回地吩咐。
“是。”
另一道聲音又喚:“公子。”
“敢跟過來的影子全殺了。”
裴懷慎語氣淡淡,話語間的殺伐血腥冰冷,“叫側門和城外守著的人撤了。”
“是。”
馬車啟動。
尹蘿被甩在一片柔軟間。
不疼,隻是毛茸茸蹭得有些癢。
裴懷慎坐在側邊,一口飲儘早備下的清水,手隨意地撥了撥領口,淺淺舒出一口氣。
馬車外街道喧鬨。
裡麵卻靜。
一如方才帷幕拉開,她安坐場中,再無彆聲。
不說話,也不動。
呼吸聲都很輕,叫人疑心她是否死了,要時不時看兩眼。
“尹蘿。”
裴懷慎道。
尹蘿無法應聲,儘力地抬眼去看他。
裴懷慎垂眸,對上她的雙眼。
幾息後,他俯身靠近,隨著馬車內愈發清晰的木質香氣一同靠攏。
身後長發隨著動作垂落,灑在尹蘿的鎖骨上,冰涼,纏繞,切割光影。
裴懷慎摘下麵紗,指腹劃過她的麵頰。
“哈……”
尹蘿猛地嗆了一聲,終於能夠說話,“裴懷慎——”
聲音全變調了,喑啞不清。
她昏迷的時間比預想的更長。
“你失蹤了五日。”
裴懷慎坐回原位,將那麵紗翻過來看了看,扔到一旁,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誰將你擄來了中洲,可有猜測?”
尹蘿確實猜測過,但沒有定論。
她搖了搖頭。
裴懷慎側眸,茶色眼瞳正正承接了一瞬掠過窗戶的光耀,碎金粼粼。
“藥廬中,謝驚塵、沈歸鶴、計如微俱在。”
“計如微倒罷了,能在謝驚塵和沈歸鶴手下將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若沒有內應,此人的修為該有多高?”
內應。
“隨行侍從皆在藥廬外,謝驚塵不必說。”
裴懷慎看向她,“沈歸鶴、計如微、醫聖,你覺得是哪個?”
尹蘿道:“都沒有緣由。”
字句破碎。
裴懷慎手中握著那杯水,往前遞了一點:“想喝麼?”
尹蘿望著他。
裴懷慎身形不動。
“想喝。”
尹蘿道。
裴懷慎欠身,將手放低。
這個姿勢太彆扭。
尹蘿根本不能好好地喝到水,隻能舔舐。
“……”
裴懷慎收回手。
剛潤濕了唇瓣的尹蘿:“?”
裴懷慎視若無睹地將水杯擱在幾上,拿了張帕子擦拭手指:“計如微靠的不是正統修煉,又傷了眼,牽動本身的弱症。他沒有動手的條件,就隻剩下醫聖和沈歸鶴。”
“醫聖若要害你,借醫治的時機,直接殺了你都可以。”
所以,隻剩一個人。
“……不是沈歸鶴。”
尹蘿慢慢道,力求每個字眼都清晰。
裴懷慎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短促輕盈,帶出幾分諷意。
他曲指推開窗,清風經由開啟的罅隙躥入。
裴懷慎對沈歸鶴的印象確實好。
但人決不能盲目地相信另一個人,即便自己都認為那是個好人,這是裴懷慎自小活下來的經驗。
藥廬就那麼大,人隻有這幾個。
計如微動不了手。
沈歸鶴是唯一有可能帶走她的人,何況她還是在他們二人那裡消失的。
謝驚塵對沈歸鶴拔劍相向誠然是衝動了些,也在情理之中。
……隻不過,這件事就不用讓尹蘿知道了。
她不該再回到謝驚塵身邊。
從前裴懷慎不以為然,尹蘿確實能夠毀了謝驚塵。
“深謝裴公子仗義之舉。”
尹蘿分得清輕重緩急,“不知可否讓我傳一封信,給……”
“這裡是中洲。”
裴懷慎打斷她的話。
光耀褪去,馬車駛入蔭蔽處,茶色眼瞳倏然變得幽暗深邃。
“隻要我想,將你藏一輩子也沒人知曉。”